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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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96)

(2005-05-23 17:55:43) 下一個
楊紅牽著PETER的手,象領一個盲人一樣,領著他,慢慢走完那段鐵路,走完幾條小街,走過那個教堂,走回PETER住的地方。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楊紅隻覺得一切都象在夢中一樣,一切都是飄飄緲渺的,象現實,又象是電影裏的蒙太奇,或者是書裏的某個場景,她不知道電影裏書裏的女主角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做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因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誰,連她自己都希望自己是MELODY,或者她就是?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願離開PETER,不願就這樣讓他一個人呆在那間屋裏,麵對潮水般的記憶,而沒有一個人拉著他給他這個世界的人氣。她希望自己能象天使一樣,把PETER摟在懷裏,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寧,安靜地睡一覺,而等到他一夢醒來,過去的痛苦就消失殆盡。她希望自己能有有一種魔力,能一把就把他心裏的憂傷抓起來扔掉。

如果海燕說的有關男人喜之極悲之極的表現是真的,那就希望PETER能用性來瘋狂一番,發泄一番,減輕他心中的悲傷,在發泄之後的疲乏之中沉沉睡去。

走到樓下的時候,PETER反握住楊紅的手,把她帶到他的車前,用遙控開了車門,沙啞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I want to stay with you.”楊紅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說出這樣一句話,而且是英語,好像那些剛來美國的小孩子一樣,半年不說話,一說就是流利英語。也許正因為是英語,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她現在也比較理解為什麽這裏的人會英漢夾雜,有時是因為沒有一個合適的詞,有時是因為沒有一個更好的詞,有時是因為說漢語說不出口,而很多時候,是因為說漢語的時候,人們會認為你在搞笑。可能大家的英語還沒有純熟到自由搞笑的地步,所以英語聽起來嚴肅一些。

在楊紅聽來,有些話,一旦用英語說出來,就平添幾分深情。她聽到PETER叫“BABY”的時候,雖然知道他是在叫MELODY,她也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融化了一樣,那份親切,那份寵愛,那份深情,絕對不是“寶貝”能夠傳達的。

PETER看了她一會,用遙控把車鎖上,仍有點沙啞地說:“Then follow me.”就握住楊紅的手,帶著她上樓。

楊紅覺得好像這是一個做過千百遍的動作,好像從前每天都是這樣回家的,每天都是兩個人從各自的單位回來,等在門口,當兩個人都到齊了,PETER就會拉著她的手,把她帶上樓回到自己的家。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切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也許上一輩子裏兩個人就是夫妻?或者自己的前半生隻是一場夢,現在醒來了,回到現實了?或者現在這個場景隻是一場夢?楊紅使勁搖了搖頭,用空著的那隻手掐了自己一把,知道痛,應該不是夢。

進了門,PETER走去把幾個窗子都關上,找到一件很大很長的T恤,遞給楊紅:“洗了澡當睡衣穿吧。” 楊紅接過“睡衣”,PETER把她帶到BATHROOM,為她開了水,就走到客廳去了。

楊紅讓溫暖的水衝在頭上身上,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她想起有些電影裏的鏡頭,女主角在衝澡,男主角推開浴室的門,然後觀眾就隻看見浴室玻璃門上映出的男女接吻的剪影。她不知道PETER會不會這樣撞進來,覺得心在砰砰亂跳,這好像太出格了一點,自己還從來沒有做過。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主動要求留下來陪一個男人,但眼前這個人,仿佛又有一種並非外人的感覺,而他也似乎沒把她當一個初次留下過夜的女人。她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把她當誰,她寧願他把她當MELODY,那樣就可以讓他得到片刻的安慰。也許他永遠都隻是在她身上尋找MELODY,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她想要他幸福,她想分擔他的哀傷,隻要能分擔,他把她當做誰都可以。她隻擔心自己象MELODY象得還不夠,不能真正使他把她當MELODY。

衝完澡,楊紅就走到鏡子跟前,把頭發挽上去,象MELODY很多像片上一樣。她沒有發夾,不能挽成一個高雅的發髻,隻好用手頭的一根橡皮筋把頭發高高地挽在腦後。然後她拿起那件“睡衣”,貪婪地嗅著上麵PETER的氣息,覺得自己有點心頭撞鹿,臉也有些發燒發紅。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在鏡子裏打量自己,不難看,有點象MELODY。海燕說得對,除了眼睛不象,其它都象,不過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眼睛。MELODY不戴眼鏡,眼睛很大,所以漂亮很多。但如果離遠一點,如果垂著眼睛,還是很像的。

楊紅走出BATHROOM, 來到客廳,PETER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好像在想心思,看見她,有點愣愣地看了好一會,才伸開兩手,低聲叫道:“COME HERE,BABY。” 楊紅走過去,站在他麵前,PETER抱住她,把臉埋在她身上,很久才放開手,抬起頭說:“對不起。”

楊紅知道他說對不起是因為他剛才把她當MELODY了,就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然後拉拉他:“去洗個澡吧,你累了,早點休息。”

PETER到BATHROOM洗澡的時候,楊紅走到臥室門前,門是關著的。楊紅握著門把手,突然想到肖嫻說過的話,說PETER臥室裏是一張FULL SIZE的床。楊紅不由得停住了正在轉動門把手的右手,心想,肖嫻究竟有沒有在那張床上睡過?但她馬上想到這個問題很無聊,肖嫻在那張床上睡過沒睡過,都不能改變我想跟PETER在一起的心情。如果跟肖嫻上床能使PETER獲得生理上的滿足或者心理上的安慰,那又為什麽不能上呢?我不就是希望他幸福開心嗎?

想到這裏,楊紅推開臥室門,發現裏麵是一張KING SIZE的大床。她明白肖嫻是在撒謊,或者開玩笑。多半是開玩笑,因為肖嫻跟老羅一直都很親熱,平時在路上看見他們兩口子,他們都是挽著手走路的。肖嫻還說禿頂的男人體內雄性激素多,性欲旺盛,說老羅算個下帥上不帥。最帥的男人是上也帥下也帥,如果不能兩全,就難以選擇了。肖嫻有時說“寧可分享帥哥,也不獨享賴哥”,有時又說“寧可獨享賴哥,也不分享帥哥”。可能跟PETER 說的一樣,現在的人都是信口開河,亂開玩笑的,別人說什麽,是別人的自由,你不能指望別人每句話都是真的。信什麽,不信什麽,那就是你的事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PETER的臥室,牆上掛著不少MELODY的照片,正用大大的眼睛看著她。但她勇敢地看著MELODY,小聲說:You'll understand. 床邊的桌子上擺著PETER跟MELODY兩個人的結婚照,女的漂亮,男的瀟灑,真正是一對璧人。桌上還有那本她上次看過的影集。楊紅開了床頭的台燈,又翻到陳大齡全家福那張,她吃驚地發現他額頭都有了皺紋,看來上次看照片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歲月無情,人生苦短,一下子就過去了十幾年。這十幾年的生活都隻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象,但十幾年前跟陳大齡在一起的那些片斷,卻深深地印在她腦子裏。

她感到陳大齡正憐愛地看著她,說:“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麽,我還知道你如果做了你現在想做的事,你會永遠在心底開道德法庭的。因為按照你的道德觀,愛情隻能有時間上的繼起,不能有空間上的並存。”

楊紅看著照片上的陳大齡,輕聲說:“你錯了,這一次,我不會在心底開道德法庭的,我的愛情確實隻有時間上的繼起,沒有空間上的並存,在任何一個時候,我的心從來沒有同時愛過兩個人。我想我仍然愛你,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愛了。”

她翻看著影集,吃驚地發現了自己在青島跟陳大齡和張老師的合影。她不知道這張照片為什麽會在PETER這裏,她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張照片。那次是用張老師的照相機照的,張老師帶回去衝洗之後,就寄了幾張給她,但沒有這張,而這是唯一一張有她和陳大齡兩人的。張老師還拉著陳大齡照 了幾張,而楊紅卻不好意思跟陳大齡兩個照一張,是陳大齡提議三個人一起照一張,才請一個遊人為他們三人照了這張。

她聽見PETER關水了,應該在用毛巾擦他那結實的身體了,過一會他就會走進這屋子裏來了。楊紅不知道再下去要發生什麽,好像電影裏麵都是兩個人瘋狂地邊吻邊脫彼此的衣服,但到目前為止,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那樣失態,反而象兩個老夫老妻一樣,按部就班地做著睡覺前的準備。

但她心裏卻不象老夫老妻,她的心很快地跳著,為即將到來的一幕快速跳著。

PETER走進屋來,用一條浴巾擦著頭發,輕聲問:“你頭發不放下來讓它幹?濕頭發睡覺會頭疼的。我用電吹風給你吹一下。”說著,就走過來,拆開楊紅的發髻,讓頭發披散下來,然後拿出電吹風,為她吹頭發。

楊紅閉上眼,聽著電吹風嗡嗡的聲音,感覺到PETER的一隻手正在她頭發林子裏梳理,托起一縷縷頭發,吹著,吹著,心裏突然湧起一股熱浪,如果以後的日子就這樣過著,那該多好。

楊紅從他手裏拿過電吹風,說:“我好了,吹久了壞頭發。我來給你吹一下。”

PETER坐到床上,順從地把頭伸過來,楊紅也用一隻手梳理著,另一隻手用電吹風為他吹著。他的頭發很濃密,很黑,可能有一段時間沒剪,有點太長了。

過了片刻,她感到PETER用手摟住了她,把臉埋在她胸前。她放下電吹風,想捧起他的臉,但他不讓她捧起,她知道他一定是流淚了。可能剛才這一幕太象從前了。也許海燕說得對,他現在需要的不是複習從前的一切,而是忘記它。楊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在這裏,也許應該告辭回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她不知道PETER心裏在想什麽,他的眼裏沒有那種不顧一起的瘋狂,好像也沒有燃燒的火焰,她不知道他現在眼裏是什麽,因為他一直躲避著她的目光。

也許他對我沒有什麽感覺,楊紅有點悲哀地想到,他時常那樣溫情脈脈地看我,是因為我象MELODY。但是他又知道我不是MELODY,隻是時不時地,就忘情了,但走到絕對忘情的邊緣時, 他又想起了我是誰。楊紅不怪他,反而很敬重他,一個男人,能這樣深的愛自己的妻子,哪個女人會不敬重他?楊紅突然想起SAMANTHA,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飛蛾撲火般地投向他的懷抱,而他把她推開了?不過他今天並沒有推開我。

PETER默默地掀起被子的一角,輕聲說:“睡覺吧,不早了,明天還有課。”然後就鑽進被子。楊紅想了想,也鑽了進去,兩個人平躺在床上,PETER伸過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聽見他又說了一次:“睡吧。NIGHT。”

楊紅睡不著,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究竟對不對,她原來希望PETER會瘋狂一陣,然後沉沉地睡去,忘記那些痛苦,哪怕是暫時的。這一次,她非常希望自己是一劑安眠藥,PETER吃了就會睡去。她沒有強求PETER愛她,她隻是想幫他。

她相信他這樣的心情是這次掃墓引起來的,過幾天他會慢慢平靜下來。她以為無論PETER愛不愛她,最終他都會做那件事,他現在正是悲之極的時候,他也肯定有很久沒有做了,現在有一個女人睡在身邊,他會不想做?看來他根本就不想碰她,隻是因為她自告奮勇地要留下,他不好趕她走。

她不怪他,她知道自己無論多象MELODY,終究都不是MELODY。她隻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換回MELODY,讓兒子也跟著他們,那樣PETER就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就能幸福地生活了。他們兩口子都愛小孩,他們肯定會照顧好周怡的。他們的三口之家一定是很幸福的。象現在這樣,PETER想念MELODY,自己又牽掛PETER,一個都不幸福,還不如將自己的性命給了MELODY,大家都幸福了。想到自己不能換回MELODY,無力把PETER從痛苦之中拯救出來,楊紅忍不住流下淚來。不過她沒有讓自己抽泣,隻讓淚水悄悄地流下。

PETER仿佛聽見了她的淚一樣,把她拉到懷裏,用手抹著她的淚,小聲說:"Don't think too much. It's not you.... It's me.... I can't.... . Give me some time."

等自己平靜了一點,楊紅悄聲問:"Do you want me to leave?"

她看見PETER眼裏閃過一絲懼怕的神色,他象孩子一樣抓住她,懇求道:" Don't leave me alone...... Please stay with me."

那個夜晚,楊紅就半靠在床上,讓床邊的台燈一直開著,讓PETER躺在她懷裏睡去,就像她在兒子生病的時候經常做的那樣。周怡經常感冒,睡覺的時候就會又堵鼻子又咳嗽,用什麽藥都沒用,隻要一躺下就堵就咳,一豎起來就好了。楊紅就把被子放在身後,半靠在床上,把周怡斜抱在懷裏,讓他睡覺。睡著了,周怡會做出各種表情,有時微笑,有時皺眉,好像在做著各種各樣的夢。這樣的日子很多,多到楊紅練得可以半坐著睡覺了。

現在她看著懷裏的PETER,覺得他睡覺的樣子很像周怡,眉頭不舒展,睡得不安穩,不時地彈動一下身體,有時又象生病的人一樣,呻吟幾聲,她就把他摟得更緊一點,默念著:may you find some comfort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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