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的平凡事(18)
(2005-02-14 11:37:13)
下一個
上高中的時候,周寧的那件毛衣就已經很貼身了,等到上了大學,就變得更貼身了。這裏說“更貼身”,隻是說太小太緊了,因為有些形容詞是沒有比較級的,不能在前麵加“更”字。很多男人都知道這個道理,絕不會對一個女人說“我愛她,但我更愛你”,因為你這樣說,她一定認為你撒了謊,兩人當中你隻能愛一個。而且能加“更”的詞就能加“最”,你說你“更”愛我,就是說你還是不愛我,因為你還有一個“最”愛的她。
且說周寧那件毛衣,既短且小不說,肚子上那一塊,因周寧慣於將毛衣紮在褲子裏保暖,已經磨出一個大洞,周寧也不在乎。所謂不在乎,常常是因為在乎也沒有用,隻好裝做不在乎,也添一分酷。周寧家境不太好,他就一直讓那毛衣破在那裏,整個秋冬都是那件毛衣加一件軍大衣。在學校同人打羽毛球時,常常脫了軍大衣,隻穿那件破毛衣,在那裏打得熱火朝天。遠遠望去,隻說是胸前印著一個“0”號,雖然印得低了一些,但大家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周寧那件毛衣就經常活躍在各種場合。學校裏一應活動,隻要是與讀書學習無關的,周寧都喜歡湊個熱鬧。有一回,聽人說大家都去省政府請願去了,周寧也不問請什麽願,就跟著去了。他腿長,一下就走到最前頭。大家見他身穿軍大衣,人又高大,麵部表情又迫切,隻說是個領頭,也沒人問他的來龍去脈。走到省政府,說可以讓十個代表進去,周寧被人當作為代表,一下子推了進去。在裏麵一間接待室裏坐了一、二十分鍾,周寧正想出去抽根煙,就有一位幹部模樣的人來到接待室,說你們派一個人進來見省長吧。大家就推周寧去,周寧正想問其它人到底為什麽請願,就聽那幹部說,“快點,快點,省長很忙呢。”周寧隻好糊裏糊塗地跟那幹部進了省長的辦公室。
周寧很迷糊,也很緊張,覺得渾身發熱,就把軍大衣脫了,坐在省長對麵。省長說,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通過正當渠道報告我們,不用這麽興師動眾嘛。周寧說,這不也是正當渠道嗎?省長似乎很欣賞他的頂撞,問他,那你把你們的要求告訴我吧。周寧這才想起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次請願的目的,隻好支吾著說:我們要求改善學校夥食,減少作業考試。省長說,那沒問題,我會請人辦的。臨走,省長又說: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可以考慮給你一些補助。
周寧出來,立即被人當作英雄抬在肩上,到最後都不知道那次請願的目的,也沒有拿到那筆補助。
所以周寧仍穿那件破毛衣。
周寧愛去學校舞會,屬於“癮大水平低”一族,而楊紅則屬於“會跳不愛跳”一類,因為她學跳舞如做學問,自然學得標準,但她又忙於讀書,也沒有多少時間去跳舞,都是周寧一個人跑去。 冬天周寧就穿著軍大衣去舞會,到了舞場,先脫了大衣,找個角落一丟,就穿那件破毛衣,上前請女生跳舞。周寧邀人跳舞很少被拒絕,大概是因為別人都說他長得象周華健。
周寧不覺得別人這樣說是一種抬舉,反而覺得自己有點虧,因為他覺得周華健臉部中央有些凹陷,象被人坐了一屁股一樣,要說自己象周華健,也應該是改良版周華健。 被周寧邀去跳舞的女生,如果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麽窮的人,就以為周寧別居一格,不修邊幅;相信他是真窮的人,就對他生出一腔憐憫之情。眾所周知,女人的憐憫是很容易上升為愛情的,所以楊紅還曾有過幾個潛在的情敵,全是因為那件破毛衣。
周寧同一個新舞伴跳舞時,都是一上去就說對方舞跳得不錯,就是樂感差一點。這樣一說,那女生就有點羞愧,但還沒有到惱羞成怒的地步,畢竟周寧說她舞跳得不錯嘛。那女生就努力追蹤音樂,想抓住樂感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多半就沒有精力發現周寧跳舞的差錯了,正好中了他的圈套。有的女生怕人看見他衣服上這個大洞,跟他跳舞時,就想遮起來,隻好同他貼得近一些,讓周寧得著些意外之財(色?)。所以周寧的毛衣,在他們學校裏,頗有名氣。
那時楊紅就想為他織件毛衣,但鑒於學習緊張,一直未能如願。現在有了時間,又有<<家庭生活大全>>作指導,楊紅就興致勃勃地去買了一些毛線,又將周寧的破毛衣拆了,洗了,加了新線,照著書上的指示,一針一針編織起來。織了一截,效果還不錯,就想,原來這些事也並不難,以前看寢室裏一位大姐織個圍巾,還把別人佩服得一塌糊塗,其實自己也會做的,不比讀書難。楊紅就一路織下去,第一次就成功了,因為是嚴格按照書上說的比例去起針的,一米七五的周寧一穿,恰恰合身。織出了信心,也織出了興趣,楊紅就又買了毛錢,給周寧和自己織毛褲。織到後來,隔壁的王大姐都要來向楊紅請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