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年幼的時候,家貧,無力致學,隻念了初中就綴學回家務農了。20歲時他結婚,是入贅到我媽媽家。 上門女婿是要改妻姓的,生的孩子也要隨妻姓,在鄉下的地位低人一等。 如果不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一般人是不屑這樣做的。爸爸媽媽結婚後,陸續生了我們兄妹四個人(成活了三個)。也許是由於社會和生活的壓力太大的緣故,爸爸在我們小的時候脾氣很暴躁, 常常對我們很凶。他與我爺爺奶奶的關係也很緊張,一家三代住在一起還要分火吃飯。
我17歲就離開家鄉去上大學,從此與父親聚少離多。隔了幾千裏地,父親每月給我寄來的錢糧。 前前後後,父親靠著一個小本經濟的木材生意,供出我們兄妹三人上完大學中專。其中的艱辛,我直覺得是奇跡。 等我學成後在社會上自立,是十年以後的事了。一恍惚,卻發現父親50歲剛過就開始顯老了。他那木材生意, 也因各種各樣的原因, 走到了盡頭。中國大陸這些年經濟騰飛為有為者造就許多機會,但父親在出局前,終於還是一文不名。父親一生的事業,就是供出三個孩子念書。 雖然他自己,隻念了九年書。
2001年,我父母從湖南鄉下來美國看我們。我帶他們去教會,也參加教會辦的退修會。有弟兄姊妹熱心向我父母傳福音。我父母顯然是很喜歡教會的聚會。記得那一年, 教會與其他幾個教會辦國際教會聯誼聚會,可能一生第一次看到那麽多穿奇奇怪怪的衣服的外國人,父親高高興興的拉著來自各個國家的牧師們留影。父母看到我們在這邊,與弟兄姊妹相親相愛,和睦共處的過日子,他們回去的時候也很放心。
我並不知道父母是哪一刻決定信主的。回到家鄉後,他們就參加離我家八裏路的小水鎮上的一個教會的聚會。在那教會聚會的都是附近的四鄉八村的人,父母很喜歡。不久,好消息傳來,父母都受洗了。信主後,我父親對我爺爺奶奶的脾氣也變溫柔了許多。又不久, 又有好消息傳來,我爺爺奶奶也受洗了。
有一年,有兩個從外省來的傳道人,挨村挨地的傳福音,走到臨近的一個縣裏被我父親遇到了,他就邀請他們住在我家一個多月。白天我父親就陪他們到福音未傳到的村子去傳福音,晚上在家裏與他們談論聖經。聽我父親說,那兩個一老一少的傳道人,對聖經很熟悉,很多能大段大段的背誦。年輕的那個,還是個十幾歲不到20的孩子。言談之中,父親傾慕不已。
慢慢的,父親也開始站講壇講道。灣村裏,念過書的人不多,父親念了九年書就算是高學曆了。我也送過他一兩本解釋聖經的書籍和聖經專題問答。據他自己講,教會的弟兄姊妹都喜歡聽他分解真道。父親年輕時候在一所小學做過一段時間民辦老師,後來因為我們家的階級成份太高不能繼續。莫非那時節的操練是為了這時候的事奉?
後來鎮裏的教會要建堂,父親踴躍捐款。教會隻有錢建完一層樓,隻好將就先用著。房子不是很隔水,下雨時有一半會浸在水裏。教會弟兄姊妹就在幹燥的那一半聚會。他們需要一兩萬人民幣才能建第二層。建完二層就可以做一個好一點的屋頂,就不會浸水了。那年我父親去加拿大我弟弟家。他跟我弟弟去教會聚會,跟教會的一個長者聊起這件事。 那長者也不是加拿大的,回到芝加哥二話沒說就為他募了兩千多美元。 父親用這筆款子為教會建了個第二層。
最近一兩年,父親常常去一個離我家30多裏的地方, 我們叫做太平坳上的地方傳福音。那地方很邊遠, 經濟很不發達,但福音傳得很快。開始的時候,隻有一個弟兄信主,來小水鎮教會聚會。弟兄姊妹覺得那個弟兄來聚會太遠了,就定意在那一帶開始傳福音。從一個人,發展到現在三四十個人聚會。在農村,青年人都忙著進城打工賺錢,對福音比較不關心,但據我父親講,那地方的唱詩班開始有年輕人參加了。 父親常常一個禮拜去那個山溝裏住上周末的兩三天,與當地的弟兄姊妹一起去傳福音。因為我父親在當地有賢德的名聲,傳福音多有人信的。
父親為主作的工,讓我覺得很自豪也很慚愧。 自豪的原因很好理解。 慚愧是因為,按學問,精力,信主的時間,我無一不勝過我父親。 但說到在神麵前的擺上,我真的是差很遠。 原來是想在美國這方淨土上養育下一代,自己傳福音作主工的事可以等一等。 但現在看起來, 能不能將下一代培養成為主所用的人都是挑戰。其它的就更不要說了。看來事奉神,不在乎我們多有學問,多有地位,更不在乎我們多有錢多有資產,而在乎我們是不是願意為主擺上。
父親傳福音的地方太平坳上,人又多到了要建堂的地步了。 我問他們要多少錢,他說預算四萬人民幣, 已經有了一萬多, 還差兩萬多。 鄉間的建築,都比較簡單,地也不要錢,所以建起來並不貴。我自告奮勇,對他說:“我幫你來募這筆錢, 募三千美金”。 父親很高興,一個勁的感謝神。
象我父親這樣的人,年輕的時候受盡生活的煎熬,個人的尊嚴,人生的誌向完全得不到伸張。 到老了反而坦坦然然的,信主, 結出聖靈的果子,又被神大大的使用。 神真的是位施恩典有憐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