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

雖然此雨非故鄉的雨,靜坐軒中,依舊聽得風聲雨聲……
正文

麗江行—大理,一息尚存的童話

(2007-11-12 17:58:57) 下一個

昆明乏善可陳,甚至從昆明去大理的路上,都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美,隻是紅色的土壤和山石散射著有些強烈的陽光,讓我意識到我已經踏在雲貴高原的紅土地上。芭蕉,和各色的花已經不再開著豔麗的花。放眼望去,是起伏的染著綠色的山巒,並不險峻,山巒上偶爾是開辟的梯田,層次不多,因而顯得單調。如果不是在車上遇到沈斌,楊陽他們,恐怕整個旅途都會是沉悶不堪的。

 

百無聊賴中我拿出網上做的關於雲南旅遊的功課,其中徒步虎跳是我最為企盼的,翻開關於虎跳的記錄又一次讀起來。有些擔心自己的裝備不夠,因為傳說中徒步虎跳是刺激而有些艱險的。同車幾人的話題也從旅遊計劃中展開了,他們沒有去大理的計劃,直接去麗江,而我,對大理還有些憧憬,計劃在大理一天。沒有想到錯過了一天,以後我和冰岩他們總是擦肩而過,雖然停留在同一間麗江的客棧,真正坐下來聊天的機會隻有他們呆在麗江的最後一夜,當然這是後話。

 

時隔很久後的今天,旅途中的某些細節已經漸漸模糊,初入大理瞬間的感受卻依然鮮明,一架白色大大的風車,幹幹淨淨。大巴停靠在大理下關,不遠處就有公交車(4路)去大理古城,古城距下關約十幾公裏。公交車上人越來越擁擠,許多人背著竹編背簍,說著聽不懂的方言,人看起來淳樸而友善。沿途是被田野分割開的片片白族民居,雪白的牆,青色屋頂上飛簷靈巧地翹起,外牆上隱隱是青色的畫或字,雅致而樸素。蒼山和洱海遠遠位於路的兩側,洱海另一岸也是高低起伏的山巒,不高大,有種柔媚的味道。大理所處的應該是盆地,我突然意識到為何有“上關風”之說了,上關應該位於盆地的開口處,風從南部長驅直入,吹走了盆地常有的潮濕汙濁,所以這兒的天總是那麽高遠清澈。“風,花,雪,月”是大理的招牌,歲月的流逝帶來了許多傳說和傳奇,卻講許許多多的人和物永遠變成了傳說。就像和山花,現在已經是傳說中的“下關花”,絕跡後流傳世間的是愛花種花的傳統和那永遠不能回歸的花魂。蒼山雪,洱海月許是還有些古風,隻是蒼山上的雪越來越少見,洱海的月照耀了千萬年,看了那麽多人世的變遷,是否還能如當日的清澈平靜。我沒有去崇聖寺看著名的三塔,據說門票狂漲,而三塔卻越來越沒有靈氣,也許是欲望模糊了它們的身影,還是不去吧。也沒有去喜州看蝴蝶泉,那時誕生五朵金花的地方,老人們也許還鮮明地記著那個故事,我對那個時代的故事始終懵懂,失去了特殊的背景,景色也隨之黯淡,看來人還是終究還是流俗的。據說蝴蝶泉的水已經不再清澈,終年冰雪融水還是填不滿欲望的溝壑,商業的爆發和侵略慢慢侵蝕了淳樸和耀眼的美,當人離自然越來越遠時,我想,他們會距離哪兒更近呢?天堂嗎?

 

大理城門和許多其他地方的城門沒有什麽差別,青磚壘就的基座,金色琉璃瓦展開了一個線條硬朗的城門樓,典型歇山式的屋簷,下麵是樸素的藍色畫梁,不似北部古城門上豔麗多彩的雕梁畫棟。大理城下,曾經走出過倜儻癡情的段譽和風流多情的段正淳,還有無劍勝有劍的六脈神劍,那時傳說中宋代的事情了,曆史走了近千年,大理古城是否還有當日的儒雅豪邁?不過後來看資料,大理古城始建於明洪武,看來宋時的大理古城,和唐時的南詔國國都,雖和現在的大理古城地理位置上有些重合,但今日所見已經不是曆經千年的風雨樓。曆史的腳步就這樣輕易間踏碎了人間許多夢幻。

 

一條步行街貫通大理古城,步行街兩側是各色商家,民族服飾,工藝品,銀行,超市充滿了街市,兩條長長的水流伴著步行街流淌,是雲南小鎮的特色之一。花木沒有想象中繁盛,甚至有些稀落。各中語言膚色的人悠閑地走著,逛著,時間在這兒成了空洞的擺設。我和妹妹很快發現大理一名吃,烤乳扇,所謂大理一怪:牛奶掛著賣。同伴買來就迫不及待嚐一口,然後露出莫名的神情,看來並非美味。這是個卷在竹簽上奶黃的薄片,上麵有一些融化的蜜糖,典型的奶酪味道,恰是我這個剛從美國奶酪故鄉回來的人樂於接受的,我感覺不錯,看著同伴齜牙咧嘴的樣子,覺得好笑。隻是消滅完乳扇後,同伴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其實回味起來並不難吃”,我噗地樂了。

 

客棧是古城複興巷深處的一個白族民居,有個很好聽且芬芳的名字,“桂苑居”。典型的四合五天井格局,房門口是開的燦爛的炮仗花,桔黃色串串花朵垂下房簷,鞭炮一樣,熱烈喜慶。院裏還有不少花木,月桂,君子蘭,石榴,翠竹,旱金蓮,山茶,還有些不知名但纖細可愛的花草散落在院子深處的小水池旁,水中有幾尾紅鯉,活潑靈動。客棧主人熱情好客,頓時我喜歡上這個小院落,腳步更加多了些悠閑。

 

夜色降臨,大紅燈籠成了黑夜的主角,刺穿黑色的幕布,拉扯出上映的劇目,白天螫伏的各種情感欲望在這時開始蠢蠢欲動,開始慢慢成為黑夜的主角。不能不佩服大話西遊的洞察力,青霞和紫霞具有截然不同的天性,她們永遠不能相遇,她們永遠對抗,可是,她們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我們很難想到一個白天優雅體麵的人在夜裏會在牆腳很響地撒尿,也很難想象一個齷齪不堪的人會撿起別人隨手亂丟的煙頭扔進垃圾筒。夜晚象是個完美的遮羞布,人即便赤裸裸也不會覺得羞澀。漸漸地,我們學聰明了,不再關注、評價別人,不再擁有那些無謂的優越感,甚至放棄憐憫之心,隻願意虎視眈眈地直視自己的生活,心無旁騖。大理,至今我讓我覺得是個幹淨的地方,還保留一些可貴的淳樸,還有可以商榷的餘地,所以,即便麗江的光怪陸離漸漸成為世人矚目的主流,我依然懷念大理,畢竟那兒是個比較幹淨的地方。

 

洋人街是大理夜生活的主要舞台,酒吧,咖啡館中彌漫著中餐的油膩厚重和中式Pizza怪怪的洋蔥味道,咖啡也成了修飾,像是給一個穿著比基尼的長發麗人披上輕沙,既品味十足,又在若隱若現中吊足了人的胃口。我有些懼怕那些地方,盡管那兒有我已經習慣的美國鄉村音樂或爵士樂,那兒有許許多多遐想,那兒有許多大隱隱於市的瀟灑,可是,我卻不屬於其中任何一類,我,擁有一個不甘寂寞的心靈,卻隻願尋找同類的啼鳴,即便不美麗婉轉,可是溫暖而真誠。

 

信步走到一條溪水貫穿的小街,溪水順著小街微微的坡度潺潺流淌,會如主街兩側的水流中。青銅仿古宮燈映照著溪水邊的垂柳,桔黃的燈光將夜色染上一層溫暖的顏色,我和同伴在露出水麵的石上跳來跳去,時光像是倒流回童年時代,雨後我總是喜歡在人們丟下踏腳的磚石上穿了一遍又一遍,不慎落入水中就會引起自己的一陣狂笑,無拘無束。

 

第二天的計劃是遊蒼山,在感通寺乘大索道。大理的旅遊交通還不夠完善,去感通寺雖有公交車,可是沿途塵土飛揚,也隻能到達山腳下,距索道入口還很有一段路。下了公交車,我們換了馬車,是一匹褐色的壯年馬,車夫是個黝黑皮膚的白族人,和善但不善言。那是段上坡路,不陡但對於拖著一輛沉重的馬車和車上四個人的馬來說,那應該不是件輕鬆的事,馬蹄重重地敲在路上,平坦處馬兒也會高興地快跑幾步,車子便顛得厲害,可是卻讓我們頗為享受,隨著車子的起伏而有種馳騁的味道。道路一邊是油綠的農田,車夫介紹說種植的是扁豆,大多都是出口日本的。扁豆很多已經成熟,路上不時見到幾個農人背著碩大的盛著滿滿扁豆的背簍走過,一條寬寬的帶子掛在額頭上係著背簍,我驚歎他們頭與脖子的承擔力的同時,也為他們這種艱苦的生活方式感到難過。完全機械化的美利堅國土上不可能見到這些景象,他們廣大的農場中隻有超大的機械,拖拉機,撒水機,播種機,收割機,和噴灑農藥的飛機讓農場主的腳上根本沾不到泥土,他們不知道50磅的袋子背在背上什麽感覺,他們不知道太陽下土地的溫度有多高,他們甚至可以不必計算一畝地可以有多少投入和產出。而今日,中國的農人,依然需要用腳丈量家到農田的距離,用背去體會太陽的溫度,用頭承擔生活的重擔,用一年的辛勞感謝土地的饋贈,他們,麵對這些逍遙的坐在馬車上,汽車上呼嘯而過的人們,會怎麽想?是否會有熱切的渴望扔掉頭上的布帶和身上的背簍去溪邊看看山林和偶爾閃過的魚兒?我無從知道,隻是一種深重的責任感讓我有瞬間的窒息,我能改變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索道穿行在莽莽蒼山中,遠遠可以看到洱海在陽光下反射瞬間刺目的光。蒼山洱海環抱養育了一代代大理人,希望代代相傳的不僅僅是綿延的人口長城,還能給它們一些延續和饋贈,讓蒼山永遠不負其名,讓洱海永遠開著幹淨的海上花。人和自然,總是這樣交戰,妥協著,隻是現代人越來越強大,越來越貪婪,他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戰勝自然力,摧毀原始風貌,隨後換來的是想必是人類的絕境。自然,總有種輪回的力量,它承受,忍耐,卻會在頃刻間將一切毀滅,於是世界重新來過。我不知道我們走在輪回的那個階段,可是一個人,一粒沙,在茫茫宇宙間是那麽微不足道,有時那麽平等,千萬年之後,誰都不能預料是不是那個人已經成了一粒沙,而那粒沙成了一個人。我突然體味到那些古老傳說望夫崖,湘妃竹中淳樸的輪回味道,我也突然明白,我,徜徉在世間,徜徉在時間之流上,竟是在走向最終的回歸,也在走向一個起點。

 

索道直達蒼山山腰,索道上俯瞰大棋盤頗有些珍瓏棋局前談武論道的豪邁,走近了卻無味,棋子是水泥石灰砌起的,半人高,人在其中渺小無力,在那兒博弈的不是人,人僅僅是棋盤上的棋子,被調遣,被驅使。蒼山上保留了許多原始叢林,花草也是雜亂而自然,一簇簇,一叢叢的,有些比人還要高些。據說蒼山也是大理石的主產地之一,我在路邊裸露的石頭邊看了又看,灰黑色的近似石灰岩的質地,看不出什麽不同。心中卻稍感安慰,太美麗的東西容易被人攫取,摧毀,隻有這些看似平凡的東西才得以流傳,才在億萬年之後我們還能徜徉山中,自由呼吸。山腰處是長長的玉帶路,遠遠地,似流雲輕紗輕圍山中,走在其中,看冬季色彩繽紛的層林,頗為愜意。不時有小溪山泉從山中流出,掛在山前,浸潤著空氣,森林。七龍女池是玉帶路上一處可以小小滿足探險願望的地方,七個天然水池順著山勢垂直分布,都是在裸露的巨大岩石上被水流衝擊的凹槽積的水,有幾個水池頗深,水色碧藍,天空一樣清澄。水池之間的垂直距離不等,有些地方非常陡峭,人工鑿的淺槽雖可以幫助搭一下手腳,但麵對一條窄而滑的狹道,我鼓了許多次勇氣仍然放棄了,同伴嘲笑我膽小如此還想徒步虎跳,我支吾片刻,搪塞過去。最終沒有到達最後兩個龍女池,對麵幾個高中模樣的男孩靈活地越過狹道快速走過一個個曾讓我膽戰心驚的地方,我讚歎他們的勇敢靈活,他們回頭燦爛地笑,說經常來這兒,這兒已經太熟悉了。燦爛的男孩子們,你們的活力讓我羨慕甚至妒忌,十年前我還是他們的年紀時是否也是擁有這樣燦爛的笑容和征服一切的勇敢?長歎了口氣,泱泱地走下七龍女池。這是唯一的一次旅途探險經曆,雖以失敗告終,依然想念這一段時光。森林靜謐,空氣清新,叢林燦爛,遠眺是藍色的洱海,身邊若是至愛的人……很美的畫麵……

 

感通寺在蒼山妙龍峰腳下,幾個之字型的坡道延伸在叢林中,斜陽照著森林中微微的霧氣,藍色漸漸升騰的地方應該是感通寺,縹緲得有些不真實,似乎到了天盡頭,忽然之間會有個觀音姐姐慈笑著走出來。叢林中有種淡淡的香氣,似佛香,又似花香,讓人鬆弛。去感通寺的路上,想象中的寺廟應是個莊嚴宏大香客如織的地方,到了那兒,一切都截然不同。小小矮矮的門,沒有通常的寺廟那樣不怒自威的氣勢,一株纖弱的槭樹斜斜倚靠在門後的某個地方,枝椏上掛著些霜染的紅葉,我突然覺得這兒更像個家,是個溫柔世俗的靈魂停靠的地方。門口的四大金剛竟然像四個可愛的大男孩,帶著笑意。門內的世界更是個溫柔美好世俗的世界,各色花木種植在天井中央,虎頭蘭還在盛開,還有雪白的茶花,在堂前燦爛的笑著。幾個人坐在花旁靜靜的聊天,其中一個像是這個寺廟的管理人。寺廟的建築是白族民居中典型的三間一照壁,主房和兩則配房是兩層小樓,隻是主房為了供奉佛祖打通了樓層,缺乏維護修繕,有些殘破。門口的對聯頗帶些世俗的味道,此中讚官宦,讚舉子,讚遊曆者,少了些妙應輕音,多了些人間煙火的味道,讓人覺得親切。側房上有個匾額,上書“有感則通”,也許這就是感通寺名字的由來,有些意思。配院是個更加殘破的地方,但是門口的荷包牡丹正盛,嬌媚鮮豔,門內一株開著白花不知名的樹,花單層五瓣,蕊也是淡淡乳黃,不豔不香,樸實親切。配房的門廊和窗的漆大多脫落,簷梁上生著些雜草,門口堆著些拆下的舊門窗,顏色斑駁,不大的院落裏有些雜亂。該修一修,我心想。可是,修繕後嶄新的紅豔豔的門和門上尖銳的線條,像濃妝的半老女人,很是無趣,但是這樣讓人覺得親切清新些,即使古舊,也是清爽的,公園裏漫步的鶴發老人般,歲月留在身上的隻有刀刻的斑駁,卻從未被苦難浸淫得失了本色。天色漸晚,漫步出感通寺,回望叢林中已經不似剛才那樣煙霧氤氳的模樣,少了幾分神秘,多了幾分平實溫厚。

 

當然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大理的特色菜,大多都是在一家名為益恒的飯店吃到的。益恒門臉不大,可內裏的院子是個有些氣派的白族民居,廊裏和三麵房間裏置些桌子便是客人就餐的地方。院子裏種了些花草,雪白的照壁下有個養著幾尾魚的小池塘,照壁上書幾個蒼黑的字,有些忘記了,隻記得字很標致,旁邊的青色線描畫很美。蔬菜很便宜,大都45元錢,可以去進門的門廊出看著菜品點菜。大理的特色菜也不貴,木瓜雞,木瓜魚都在20元上下,比起周圍的飯館要實惠。味道很好,木瓜魚中的魚是洱海魚,有些小刺,但味道鮮美,辣味倒是極重,木瓜片酸酸的,很是開胃。還有沙鍋魚,微辣,但配料精致,味道很好。我也見識了雲南人食辣的能力,我需要不斷喝些茶水才能澆滅口中的火。有種當地產的近似小南瓜一樣的東西煮的湯味道也不錯,淡淡有些鹹味,入口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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