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的功能分析

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個文化，不論曆史多長，都有她自己的傳統。哪怕一個隻有幾年曆史的團體也會形成該團體內部的傳統。有些傳統屬於是習慣成自然，也有很多傳統是被人為強化了的，被要求不得隨意放棄或改變的。傳統的影響不但表現在世俗的文化中，也存在於宗教信仰活動中。傳統在宗教信仰上的影響甚至可能會比在世俗裏的影響更為強烈得多。很多傳統往往會與人們的信仰本身混為了一體，成為了信仰的一部分（這意味著人們的信仰中有些隻是人為的傳統做法或說法而已）。而在世俗生活中，一些被強化了傳統也會被抽象為民間的宗教內容，這一點在過去中國的民間家族祠堂文化中就比較明顯。

盡管傳統的形成（不論是習慣成自然還是人為地強化而成的）都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理的滿足，一旦一個傳統形成之後，它具備兩個基本功能：承載與守舊。傳統可以把前人的信仰，實踐，技術的內容和方式以比較固定的形式傳給後人，這就是它的承載功能。而傳統的存在， 不論是習慣成自然還人為地強化，對後人采納與 傳統相違背的思考或實踐會造成阻力，這些阻力有時甚至可能是致命的，也就是說為了打破這種阻力甚至可能要付出血的代價。

盡管基於我們日常的語言習慣，承載聽起來比守舊要好，我們卻不能因此而簡單地說傳統的承載功能是好的而守舊功能是壞的。

其實傳統的守舊功能的負麵效應與傳統的承載功能是密切相關的。傳統通過承載功能把前人生活文化中的有益的一麵傳給我們的同時，也可能把前人生活中的消極的一麵傳給我們。這些消極麵的存在一方麵是由於前人當時在認識和技術上的局限造成的，另一方麵是由於文化環境的變遷使得當初對前人的時代是非常恰當合適的認識與實踐對後人的時代已經不再適用。當然，傳統的傳承功能還有一個重要的價值，那就是通過傳統後人能夠了解前人的生活方式，這對考古及研究曆史是非常重要的，而這一點本身也會強化傳統的守舊功能。

傳統的守舊功能對包括信仰在內的人類文明發展的阻力是不可低估的，但另一方麵，傳統的守舊功能也有根據前人已有的經驗來保護後人防止後人犯錯誤的益處。顯然，傳統的守舊功能的這一益處也強化了傳統的守舊功能阻礙文明發展的力量。

傳統的益處與害處之間的彼此助長的耦合關係再一次表明了生活中的邪惡與善良並非象幾千年來各民族的傳統文化中所描繪的那樣是彼此天差地別水火不相容的（見我的《細解邪惡來自平凡》一文）。對於這一點的認識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適應與科技發展相適應的後現代文化（或超後現代文化？）。

由於傳統對發展的阻礙作用，處於需要革新時期的前驅人物往往憎惡傳統，認為傳統隻是由於前人的愚昧而強加給後人的，因此曆史上的革新人物常常銳意打破傳統。有的人甚至更前進一步，他們不但反對當時存在的傳統，而且反對抽象的傳統概念，堅決不願自己成為傳統的一部分。但是，傳統的存在不是隨意的，而是有其合理性的。以反傳統，反正統，反權威為自己理念的早期的後現代文化先驅 們對於自己實際開創了新的傳統，成為了一種新的主流的權威的現實常表示意想不到，所以他們常努力聲明自己與人們加給他們的“後XX主義”的頭銜無關。但是，曆史在這一點上卻由不得他們來選擇，這也表明了每個人的曆史地位不是可以由自己來決定的。

人類的生存既需要穩定又需要發展，我們的文化不可能像詩人們暢想的那樣如流水一般地不間斷地向前流動。我們的文化需要流流停停，停停再流。所以我們需要在一定的時期內形成一種傳統，但是當它阻礙了進一步的發展的時候就要打破這種傳統，繼續前進。但是難點是，不存在一個固定的公式來告訴我們，什麽時候應該守住一個傳統，什麽時候應該打破一個傳統；不存在一個一般的規律可以告訴我們一個傳統的標準生命周期應該有多長。這就再一次告訴我們，人類文明的發展必然會進入一個動力哲學的時期，而正像我私下裏和一些人表明的，我過去幾年裏所致力於的就是發展一種形而上學的動力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