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的拘謹很快就被繁忙的工作衝淡了。中間曹賢淑進來幾次問徐重元有關新選resident頭兒的事情,每個科室裏的resident都有頭兒,海月所在的科也不例外。現在的頭兒正是徐重元,因為升入四年差後要準備全韓專門醫的統一考試,而不能分心在科裏的雜事上,所以呢,resident頭兒常常是由三年差的住院醫來擔任,既有一定水平可以指導低年差又有能力和科裏的教授們進行業務上的溝通。曹賢淑對她的態度還是不那麽友好,冷冷的,她是不在乎不過心裏也還是有一點兒那麽別扭,這下子可真的成了"情敵"了呢,她私下裏想。
徐重元對海月說你的PCR結果不出來是不是該找找primer(引物)的原因,你到網上查一下引物的序列(sequence),向Bioneer會社申請重新合成吧。她點點頭說我也正想問題會不會出在primer上呢,我馬上去查一查。在這一點上他們想到一起去了,海月滿佩服他的聰明,又很欣賞他的能幹,至於帥帥的長相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海月的實驗仍是毫無結果,這期間她把能想到的實驗環節都想了好幾個遍,把能換的全都換了,她甚至跑到核醫學實驗室用他們的PCR儀來轉她的RNA樣品,也由此認識了工作在那個實驗室裏的長的白白甜甜的漂亮的韓國女孩兒千淑惠。她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海月來到漢城後,事實上淑惠還是比她早兩個月去漢城的,淑惠是以助教的身份去位於漢城繁華地段新村的延世大學工作的。
李教授一早過到實驗室來,對林海月說你還是去漢城一趟吧,那裏的中央病院的一個實驗室研究這個基因比我們起步早,看看他們做的怎樣,順便帶回我們需要的癌細胞係來。
林海月第一個想到的是終於可以去漢城一趟了,沒準兒還有機會去見師姐柳葉,這樣一想她高興地不知怎麽好了,幾乎忘了她是因為實驗的緣故要去的漢城。大邱雖是韓國的第三大城市,可遠不如中國的大城市,說起規模來也就稱得上中小城市吧。四麵環山不說氣候也不大好,夏熱冬冷,瞅哪兒都沒有一馬平川的那種開闊和爽氣,她正待的悶悶的呢。
徐重元對推門進來的曹賢淑說林老師也去漢城出差,你對中央病院熟,把乘車路線圖畫給她吧。曹賢淑答應下來,倒是極認真地在海月的手冊上畫下線路圖,詳細地告訴她在哪裏轉地鐵。
海月要去漢城出差的事兒被樸教授知道後平地起了風波。他對李教授說他不放心海月一個人去漢城,能不能換成別人。李教授是樸教授一手提拔起來的,當然對樸教授畢恭畢敬,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又不能全聽他的。於是,李教授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其他住院醫都有手頭工作放不下,沒有辦法臨時抽人,再說,實驗是海月做的,她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你知道韓國也有很多壞人的,你可要一路上注意,特別是到了漢城以後。" 樸教授好不容易同意李教授的意見後,板著臉對海月說,"千萬不要跟不認識的人搭話,更不能跟他們走!"
"是。" 海月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有這麽囑咐快三十歲的人的,但嘴上卻不得不答應下來,不然他會嘮叨個沒完沒了。
"那你說說,你一個人乘電梯的時候,有個看上去不太好的男人進到電梯裏來,你該怎麽做?"
海月沒想到樸教授會問這樣的問題,不由地楞住了。
就在她發楞的當兒,他又開口了,"你該從電梯裏走出來呀,那樣你就安全了。"
海月點頭稱是。
徐重元隻是叮囑她路上小心,到那裏的實驗室後好好問他們的實驗步驟,找出不出結果的原因。
被樸教授說的有些不安的林海月到達漢城後,把他的話拋到九宵雲外。在轉二號線去城內站的時候,她搞不準她要去的方向,便抓住一個個子高高的女孩兒問路,她一張嘴,對方便聽出她不是韓國人,興奮地大聲說,"你是從中國來的吧? 我正在學中國語呢。"
"是嗎?" 海月也很興奮,沒想到隨便抓了個人問路,卻還是學中國語的。
林海月趕到位於城內洞的中央病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光景了。要不是有穿白大褂兒的醫生還有麵帶愁容的病人穿梭在人群中,她還真的有些看不出來這麽富麗堂皇的大樓竟是醫院。上電梯來到四樓,左拐右轉地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研究室。
"我接到李教授的電話了,細胞也已經準備好了。" 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崔教授滿麵笑容地對海月說。當海月問到PCR實驗時,"不容易啊,我們也是摸了很久才出了點兒結果。" 崔教授回答道。海月急忙問有何訣竅能出結果,她似無奈地苦笑著說,"嗯,靠運氣吧!" 這算什麽回答! 海月又不好露出不快的表情,她拿著裝有細胞的培養瓶找在冠嶽山腳下漢城大學主校園工作的柳葉去了。
柳葉見到她很高興,不覺中又過去了幾個月,兩個人同在異國相互之間都感覺到比在國內念書時要親近得多了。柳葉問起海月的男朋友,上次閑聊間她問起過,海月也就告訴了她。聽到她又提及,海月便把幾個月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全部和柳葉講了。
柳葉沉吟了半晌,然後盯著海月的眼睛問道,"你和那個住院醫要結婚的嗎?"
"我也不大清楚,至少現在。" 海月也實在是不知道她和徐重元會不會發展到結婚那一步。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要和他結婚的話可得想清楚。我們還不是跟婆婆住在一起呢,每次家裏有聚會,廚房裏做飯做湯的事情就都忙得我暈頭轉向。他家三個兒子,他是老大,我們三個妯娌之間有比著的誰也不敢偷懶,回一次家象脫了層皮,骨頭架子都散了。" 柳葉訴苦似地說。
海月想起徐重元隻有兩個姐姐,沒有兄弟,自然也就不會有妯娌之間的比較了。可是大姑姐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在中國時聽其他朋友說過大姑姐的種種厲害,韓國的會差到哪裏呢。這麽想著,海月的臉忽然一陣潮紅,我這是準備要嫁給他了嗎,準備嫁到韓國來生活?
"語言也是個問題。" 柳葉還在繼續說著,"韓國語我學的時間不長,好多話都聽不懂,尤其是地方俚語,去婆家自然生疏。和公公倒也不用怎麽交談,隻是簡單的問好罷了,關鍵是婆婆還有妯娌們,她們說話我插不了嘴呀。她們處處照顧我的樣子,可是和她們融成一片還真的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呢。噢,好在海月你的語言底子還不錯,學的又快,總會比我強不少的。"
大邱的地方俚語和口音重在韓國是有名的,即使和與它相距不遠的釜山也還不大相同,李教授有一次聽到海月說了句什麽,大聲笑著對下麵的技術員說,"你們都快把林老師教壞了,怎麽滿嘴都是俚語,還有那麽重的大邱口音。" 其實林海月並不知道哪句是大邱話的,因為她一去韓國到的就是大邱,她分辨不出來的。直到後來她到漢城後接到大邱老師們來的電話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們說話的口音是那樣的重。
"幸虧你們和他的父母不住在一起,不然更沒法兒過了呢。" 海月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柳葉,不由得替她幸運起來。
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海月問柳葉,"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再要孩子呢?"
"過了這段忙的日子,我們才有機會想一想再要一個baby呢。有個研究課題要結束了,整理結果寫最終報告書忙的我暈頭轉向。還有,主任教授要我近期再申請一個保健福祉部的課題,這批項目如果能中標的話錢給的還不少呢。"
"哦? 報告書? 你又不會用韓語寫?"
"我用英語寫出來再由下邊的研究員翻譯成韓國語,很麻煩,但實驗基本上都是我做的,結果分析也得我來做。" 她說,"我每天忙的象個被鞭子抽的不停旋轉的陀螺一樣從早到晚地轉個不停,漢大的人每天都是這樣急匆匆的。"
抱著細胞培養瓶,海月坐上返回大邱的火車,心裏想柳葉也是不容易呢,從中國跑到大老遠的瑞典讀博士,然後又來到對她來講可以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韓國! 在這裏她的語言不通,沒有親戚可以依靠,夠她受的了。不過她也夠勇敢的,還有,好在有個疼她愛她的丈夫,這也算補償了吧。找了那麽多年也沒找到合適男朋友的她竟然在遙遠的北歐國度與他相遇相愛結婚,簡直象是個灰姑娘的美麗童話再現哩。
從大邱火車站到海月所在的醫院沒有直達的公共汽車,坐上出租車也就有個十分鍾便到了。到達醫院時,她發現科裏的燈還亮著,推開大門進去,發現徐重元還在研究室外邊的實驗桌上伏案夜讀,大概是不放心她而在醫院裏等她吧。
他看到她的時候眼裏露出喜悅,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他急忙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培養瓶,撕掉包裹在外麵的錫泊紙,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進細胞培養箱中。
"辛苦了,海月。"
"怎麽這麽完了你還沒回去?"
"等你唄。" 他笑了,"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我的父母想要見你,如果時間可以的話,這個周末怎麽樣?"
半天海月沒返過味兒來,這消息來的有點兒突然了些,"他們......為什麽要見我?"
"上周末他們要我去見一個父親老同學的女兒,也就是相親,我說我不去,他們就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結婚了。我告訴他們說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了,他們就要我把你領回去讓他們看看。"
"你和他們說我的情況了嗎?"
"大概說了一下,他們也沒說什麽,我的父母還都很開通的。"
海月沒有再問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