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正文

[愛情小說]《墮落ING》第四十八章 怪 胎

(2005-03-27 04:49:44) 下一個

第四十八章       

---------------------------------------------------------------------------

 

從那以後她和Chris的約會越來越頻繁,有時是和Natalie還有Todd他們幾個樂隊的朋友一起,有時就Chris和她兩個人。Chris一個同學的妹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歌舞團,那天來本市演出,打折賣給他兩張票,是經典的歌劇《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從劇院裏出來,倆人並肩沿著大街走向幾個block外的停車場。半天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在默默回味著剛才那場蕩氣回腸的演出。終於,Chris冒出了一句,“這出歌劇我看了好幾遍,可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Christine會愛上醜得象怪物的PhantomRaoul既英俊又有錢,待她又好,哪點不比Phantom強呢?”。她扭頭朝他笑笑,“我明白,如果你是女人你就明白了”。Chris不甘心,接著又問,“那如果你是Christine,你會愛上Raoul還是Phantom?”。“當然是Phantom”,她幹脆利落地說,“不過現實生活不允許她選擇Phantom,所以愛是一碼事,現實又是另一碼事”。

 

她說這話時脫口而出,簡直象個愛情專家,隨後才開始細細琢磨這話裏的真實和無奈。很多人一生中都要麵臨這樣進退兩難的選擇,對黎孝誠、對黃鯤、還有對程樂,她也許就是那可怕的、瘋狂的、從地獄裏來的Phantom。她命中注定是個愛情的“怪胎”,身體裏流淌的不是鮮血,而是一腔燃燒不息奔騰翻滾的岩漿,散發著能夠熔化一切的橙紅色的吸引,卻永遠沒有人能把它捧在手中。所以,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如今也都和自己簡單美好的Raoul在一起。渴望愛的人需要的是溪水一樣的溫柔,隻有天底下頭號大傻瓜才會守著道流淌的岩漿,把那當成了溪水,結果隻能被渴死、被烤焦。

 

也許,我也該忘掉那讓人放不下的Phantom,安安分分地和Raoul走,她想。Raoul,我的Raoul又是誰呢?程樂?——他是燕子的Raoul,早不是我的了。她不禁微微放慢了腳步,出神地望著走在她斜前方的那個熟悉的背影。不,那是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背影,一個是黃鯤,另一個是Chris……難道是她比別人都幸運,她的PhantomRaoul居然重疊在了一個人的身體上?那麽,早已精疲力盡的愛情,是該有個歸宿的時候了吧?身體裏肆虐著的岩漿也該降降溫,好好地休息了。隻是,那燃燒不息奔騰翻滾的岩漿,一旦冷卻下來、凝固下來,不知將會變成怎樣一副青黑怪誕死氣沉沉的醜陋模樣?

 

今晚的月光很溫柔,象個久違的老朋友。上了車,Chris先不急著起動引擎,忽然轉過身來看著她,用他柔和的男低音說道,“Vivian,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完全可以超過朋友——我是指,你做我girlfriend,當然最好能搬來和我一起住,如果你願意的話……”。她覺得心裏一陣狂跳,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上帝給了她一次次的機會,卻被她一次次地拋開,她本以為自己已經享盡了今生所有配額的幸福,沒有資格再談愛情,難道是上帝的一時疏忽,讓她又偷到了一份幸福?

 

Chris見她沒有答話,以為她不高興,聳了聳肩說,“如果你不想,it’s okay,當我什麽也沒說,對不起”。“不,不是,我隻是——沒有想到……”,她連忙說,隨後自己都有些惱火怎麽會那樣急於分辯。刹那間,她腦海裏閃過一些奇怪的想法,對黃鯤,她拚盡了全力,最後仍是全盤皆輸,如今老天有眼,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對Chris,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決不放手。何況,這次沒有什麽國內的未婚妻,沒有讓她無顏以對的黎孝誠,不用偷偷摸摸躲躲閃閃,可以象正常情侶那樣光明正大地在街頭巷尾手拉著手,一切都明擺著是她贏——盡管還沒搞清這場愛情裏的對手究竟是誰。既然已經差不多輸得精光了,那就把僅剩的那點可憐的家底全押上算了,不管結果如何,反正她也沒有再賭一局的元氣勇氣和心氣了。

 

“那就是同意了?”,Chris的臉上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來,先hug一下”,說著已經側過身來把坐在旁邊的她輕輕摟在懷裏。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不想也沒有躲開,就那樣被他擁進了懷裏。怎麽會這樣?不要啊,為什麽又是在車裏?她在他懷裏稀裏糊塗地想著。不過立刻,她就清楚地意識到現在摟著她的絕不是黃鯤,而是Chris,一個完全不同的男人,因為,她聽到耳邊傳來一句黃鯤幾乎從來也不說的話——“I love you”。

 

聽到這句話她居然感動得熱淚盈眶,伸出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臉就貼在他臉上,鼻翼裏是他好聞的aftershave味道。倆人默默地在車裏擁抱了好久,這才緩緩分開。彼此的目光再次投射在一起時,仿佛都比幾分鍾前大為不同。Chris的眼底多了幾許溫柔,還有那種讓她信賴的深沉;而她的眼底,似乎史無前例地隻映出了Chris一個人的臉,而沒有黃鯤的。或許我真的愛上他了,我指——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她默默想道。

 

“回我家”,Chris拍了拍她的大腿,扭過身去開車。她沒說話,隻是聽話地乖乖坐在車裏。Chris的語氣並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不過是把自己的決定告知她而已——她早已習慣了男人這種主宰一切的口吻,黃鯤從前就一直用這種口吻和她講話。她內心深處甚至有點喜歡這種口吻,盡管那是她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要是讓Peggy知道就一定會說她“犯賤”。可出自心愛的男人口中的那種命令的口吻,讓她覺得為自己身體裏那條柔軟綿長的綠色藤蔓找到了一棵大樹,可以安心地纏繞依附,有種順從的幸福。

 

Chris家住得離學校比較遠,但是環境相對安全,房間也大些,是個2-bedroom。“裏麵很亂,你別怕”,Chris笑著對她說,然後打開了門。客廳裏的確有些零亂,但也沒到嚇著她的地步。總體來說Chris還是比較愛幹淨的一個人,這可能跟他學醫有關。沙發上全是襯衫,根本沒地方坐人,沙發靠背上還架著十來條各式各樣的領帶,象是展覽一樣。“哦,我現在每周有三天要進病房,所以經常要打領帶”,Chris解釋說,一邊連忙把茶幾上攤開的一堆雜誌全部劃拉到自己懷裏,塞進櫃門。她無意間瞥見最上麵的那一本是《Penthouse》,封麵上是個姿勢放蕩的全裸美女,便裝做沒看見把目光移到了別處。單身男生的“不求人”,就和老頭子的“癢癢撓”一樣,人之常情,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Chris又把茶幾和地毯上立著倒著的空飲料罐啤酒瓶簡單清理了一下,給她搬了把椅子。“坐”,他說,這點活幹完已經是滿頭大汗,“喝什麽?”。“水就好了,我自己去廚房倒吧”,她笑笑說,起身要去找廚房。Chris按住了她,去廚房給她倒了杯冰水,自己拉開一聽啤酒。“我們幹什麽呢?”,Chris撓撓頭問,雖說此時兩人的關係已經升級到戀人了,可前後才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人還是從前那個人,語言而不是激情引導下的升級,似乎有點令人尷尬。

 

“看電視、打牌、下棋……”,她看他尷尬得可憐,笑眯眯地幫他出主意。“哦,對啊!”,他從一個大紙箱子裏翻了半天,翻出一盒chess。“啊——對不起啊,我不會玩這個”,她這才想到他的“棋”跟她第一時間聯想到的象棋跳棋鬥獸棋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估計你沒有中國象棋吧?”。Chris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poker,前幾天玩Blackjack忘在Andrew家了——嘿,不過有scrabbleJenga,好久沒玩了,你想玩哪個?”,Chris興奮地從紙箱裏翻出兩盒玩具,高高舉在手裏扭頭問她。

 

“那還是玩Jenga吧,你的英文那麽好,玩拚字遊戲我肯定輸啊——要是有中文的scrabble就好了”,她說著說著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爸爸教她讀識字卡片,如果爸爸知道自己交了個外黃內白的“香蕉”男朋友,不知道會怎麽想呢。不過,Chris也不算太“白”,至少中文講得很好,她安慰自己說。

 

他們把盒子裏的長條積木倒到茶幾上,三個一排層層交錯地壘了起來。這個遊戲其實就是把底層的積木抽出來再落到頂層上,在保持整體平衡的基礎上,把積木塔越搭越高。由於積木一共隻有五十四塊,所以相當於“拆了東牆補西牆”,自然要萬分小心,準確無誤地判斷出底層的哪些積木對整體的平衡是可有可無的,才能“釜底抽薪”,把它取出來搭建在最上一層。倆人一人一塊,輪流“拆牆補牆”,越到後來積木塔越高,自然也就越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她從前隻是看別人完過這遊戲,自己還是第一次玩,以至於頭兩次都是在她後悔不迭的驚叫聲和Chris的大笑聲中,整座高塔象爆破作業一樣轟然倒塌。後來玩熟了,倆人開始各有輸贏,積木塔也可以壘到三十層以上。沒多久,她察覺到Chris似乎失去了興致,開始打哈欠,便很體諒地柔聲說道,“很晚了,我該回家了——你如果很累的話,要不我問問Peggy能不能開車來接我?”。

 

“不是不是”,Chris忙擺擺手說,“這幾個月天天都是早上五點前就到病房,所以每到這個時間就犯睏——不過明天不用去,所以沒有關係,你不用走”。“對了”,Chris把沙發上的衣服簡單收到一起,拉她過來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Since you’re my girlfriend now…may I ask you something?”,他抬起頭來望著她。她心裏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已經大致猜到了他的問題,而他選擇用英語問她,更讓她確信那個猜測是正確的。盯著他漆黑的眸子,她甚至有些害怕,幾乎想掉頭就跑。“你問吧”,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清了清有些啞的嗓子小聲地說,該來的遲早都要麵對。

 

“你是virgin嗎?”,果然,Chris的問題和她正在心裏默念的猜測不謀而合,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唉,終於還是來了,把它當作命運也好、懲罰也好,人始終都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承擔後果,偷到的歡樂有多少,就要付出等值的代價,永遠也賴不掉。她覺得心底在漸漸變冷,眼底卻漸漸變熱,她用最後的力量憧憬出來的幸福仿佛變成一朵雲彩,風一吹,竟就那樣眼睜睜地散掉了。也許,隻要你曾經做過賊,就真的永遠別指望能洗淨自己的案底,別指望有朝一日還能翻身。因為任你如何夾著尾巴想做個安分守己默默無聞的人,那瘡疤也早晚有一天會被人揭開,隨之而來的便是眾人的厭惡與鄙夷了。

 

她忽然感到萬分的委屈和絕望,她逃了八百英裏,可那段過去卻象是如來佛的手掌心,任她折騰得精疲力盡還是永遠跳不出去;又象是自己地上的影子,你可以不去看它,可它卻永永遠遠糾纏在你身邊。更何況,盡管過去那一切令她羞於啟齒,她也知道自己有錯、有罪,可究竟是哪件事做錯了,抑或是哪個人愛錯了,她時值今日仍是搞不明白。唉,我這個蠢女人,她頹喪地想。然而,老天爺卻明白,而且他老人家看來已經留意到了她這個撿到個金元寶的小叫花,如今要來把那金元寶收回了。

 

她深吸了口氣,把眼底的眼淚壓了下去,小叫花再窮得叮當響也還有一樣東西叫勇氣,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的勇氣。“不是,Chris,我不是virgin——對不起,沒有早點告訴你”,她清清楚楚地說,抬起頭來坦然又略帶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眼角便瞥向沙發上自己的包包和門口的鞋子。她決定還是給自己多留點顏麵,有自知之明地離開和被人掃地出門結果相同,心態上卻是天壤之別。和Chris的這段關係看來就要結束了,她想,下意識地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她做了他兩個小時四十分鍾的女朋友。

 

Wait”,Chris見她有要離開的意思,連忙說道,“謝謝你告訴我實話……上帝說過: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就可以先拿起石頭打她……我也不是virgin,我自己也有罪,所以我沒有judge你的權力,我們以後誰也不提對方的從前就行了——我以後再也不問了,好不好?”,Chris望著她,誠懇地說。

 

她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象海潮一樣奔湧而出。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此刻隻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心裏那片太平洋仿佛變成了東岸咆哮著的大西洋,卷走岸上的一切,在渾濁的海水中攪它個天翻地覆。感動、感激、自憐、自卑,或許還有種說不清的辛酸……一時充滿了胸臆之間。感慨之餘她忽然覺得有些諷刺,聖經上的這段話她早就知道,也從中得到了很大的感悟,如今正是耶酥的這段話赦免了她,而她——自然便是那險些被眾人用石頭打死的“行淫的婦人”了。

 

她並不是頭一次有這種甘願為之生或為之死的感激,當程樂在夏威夷的船頭,在夕陽西下的海風中微笑著對她說“我不介意”時,她就生出了為他做任何事來報答他的念頭。她一直報著這個念頭,甚至在和程樂分手時也以為自己是在報答他。如今Chris的回答也讓她感激涕零,兩個男人在這件事上對她的寬容和諒解,其意義大概跟為她舍身擋子彈的壯舉不相上下了。唯一的區別是,Chris是基督徒,知道耶酥的這段教誨,因為自己也是個罪人,所以原諒了她,有點大家扯平的味道——準確地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激Chris多一點,還是感激耶酥當年說了這話;程樂不信耶酥,可他當初也原諒了她,大概隻是因為愛她……

 

“哦,Chris……”,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這份來自上帝的憐憫和寬恕美好得有些讓人難以置信。Chris向她笑笑,伸出雙臂,她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重重撲進他的懷裏。他扭過頭找到了她的臉,輕輕吻著她沾滿淚水的嘴唇,然後猛然把她按倒在長沙發上。她毫無準備地倒在沙發上時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還在茶幾上立著的Jenga塔,頓時一陣“嘩啦啦啦”,積木塊四散而倒的聲音竟象是在頑皮地為她起哄鼓掌。她忍不住“啊”地驚呼了一聲,隨即在Chris的大笑聲中把羞紅了的臉藏到他的襯衫裏。沙發上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周圍的積木散落了一地。

     

歡迎轉貼!但請注明作者“與子成說”E-mail:shuoshuofalling@yahoo.com

小說是閃爍著生活影子的杜撰,請勿對號入座,謝謝。  ——與子成說(文學城博客)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