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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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小說]《墮落ING》第四十一章 心 湖

(2005-02-28 04:39:54) 下一個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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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閃爍著生活影子的杜撰,請勿對號入座,謝謝。  ——與子成說(文學城博客)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雨裏,呆呆地麵向著程樂離開的方向。夾著暴雨的狂風使她無法完全睜開眼睛,那片模糊的視野裏其實早已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原來雨水不但能洗去很多東西,還能遮蓋很多東西。過了很久,耳邊聽到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隨後一輛車子猛地在她身邊停下。她神不守舍地緩緩扭頭看著正在打開的車門,車上下來的居然是滿臉詫異的Jimmy。“真的是你啊?你怎麽在這裏淋雨?快!先上車再說”,Jimmy邊說邊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拉上了車,自己再一路小跑繞到車的另一側,肩頭還是濕了一大片。

 

“下雨你怎麽還不回家?也不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Jimmy皺著眉問。“到處都在下雨,去哪裏找避雨的地方……”,她幽幽地說。坐在Jimmy的車裏,外麵的雨是淋不到了,可心裏的雨還在浠浠瀝瀝地下著,試圖洗去什麽,或是遮蓋什麽。“Jimmy,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忽然扭過頭直愣愣地看著他說,“今天讓我在你那裏過夜好不好?”。她不知道程樂見她沒有回家會不會到處找她,也許會吧,可隻要他哪裏也找不到,自然就會認定她和Jimmy在一起,也自然就會相信她那個謊言。既然已經撒下了這麽個彌天大謊,幹脆就把它一路圓到底。其實,她也不算太冤枉,在JC Penney的扶梯上她吻了Jimmy,這已經足夠宣判她背叛的罪名成立了,那個謊言也不過是比事實稍微誇張了一點而已。

 

“沒問題啊,我正求之不得呢”,Jimmy朝她滿臉深意故作神秘地笑笑,看她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嚴肅了點說,“反正房間裏有兩張床”。到了motelJimmy把車直接停在大堂外,好讓她下車時不再淋到雨,自己再開到停車場,然後冒著雨跑回來。那車是和朋友一起租的,Jimmymotel時便開了回來,倒正巧遇見了她。

 

房間裏開著冷氣,吹得渾身還在滴水的她一個勁兒地打著寒戰。“你去洗個澡,把濕衣服換下來吧”,Jimmy體貼地說。她哆嗦著進了浴室,熱水漸漸驅散了周身的寒意。一邊用潔白柔軟的浴巾擦拭著身體,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現在這個溫暖幹燥的身體已不再是剛剛淋雨的那個,而那個全身全心濕透了的顫栗著的自己,大概早已在雨水和眼淚中化掉了。

 

要走出浴室時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沒有可換的幹淨衣物,四下看看,幸好這家旅館提供的浴巾夠大夠厚,便用浴巾把身子嚴嚴實實地裹好。臨出去前,她拉著門把手猶豫了一下,拿過另一條浴巾在外麵又裹了一層,再在肩膀上披一條,把自己包得象個木乃伊似的,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我洗好了,謝謝”,她對Jimmy輕聲說道。Jimmy正坐在床上看電視,扭過頭,視線在她的身體上徘徊了兩秒鍾,又連忙移回到她臉上。

 

“你——嗯”,Jimmy的聲音有點啞,忙清了清嗓子,“你吃晚飯了嗎?中午看你好象沒吃幾個sushi”。“我不餓”,她搖了搖頭。“那也要吃啊,不過外麵雨這麽大……哎,你等等”,Jimmy忽然想了起來,從旅行包裏翻出一堆吃的,有香腸罐頭、豆奶、餅幹、碗裝泡麵、薯片、巧克力……居然還有兩袋真空包裝的上海熏魚。“都是老媽給我帶的,怕我挨餓”,Jimmy笑笑說,帶著一臉的稚氣。

 

她靜靜吃著Jimmy幫她泡的韓國方便麵,還要感謝Jimmy的媽媽,想得真周到,沒忘記給Jimmy帶個電熱水壺。“Jimmy”,吃著Jimmy的口糧,她覺得跟他的距離好象也縮短了些,看來真是吃人家的嘴短,“你父母很寵你吧……我父母也是”,她說。“嗯——應該是吧”,Jimmy打開包魷魚絲,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陪著她一起吃,“我上大學這四年一直住他們家,也一直用他們的錢”。

 

“他們家?”,她不解地說,然後馬上明白過來Jimmy指的就是“父母家”,心裏覺得有點好笑,在美國長大的人“父母家”已經不算是“自己家”,而是“他們家”了。“嗯,住父母家省錢又省心”,她說,“不過住學校可以認識更多的朋友——你交過女朋友嗎,Jimmy?”。這個問題問一個二十三歲的男生——而且是在美國長大的,似乎很可笑,但Jimmy種種天真幼稚的言行實在讓她忍不住這樣問。

 

“剛進大學時有過一個,不過一年以後就分手了”,Jimmy漫不經心地答道,“本來以為你會是第二個,結果又分手了”。她輕輕笑了一聲,“我跟你也算啊?你——怎麽會喜歡我呢?”。Jimmy有點害羞地笑了笑,“那天在pay phone那邊你打完電話一轉過身來,我就被你電到了,心裏說‘哇,這個女生好gorgeous’,沒想到後來我們還坐在一起……我在學校裏沒幾個朋友,可你願意跟我講話,願意跟我做朋友——那是我最高興的一天了”。說著說著Jimmy的目光有些迷惘地望著前方,嚼著魷魚絲的嘴也慢慢停了下來,似乎在回憶那天的事,讓她有種莫名的感動。

 

“我們以後還會是朋友啊”,她安慰他說。他從回憶中跳了出來,扭頭給了她一個苦笑,那苦笑居然讓她心裏微微顫了顫,有點替他心疼。唉,我的心是太軟了還是太輕了,怎麽連Jimmy這樣一個表情都會覺得難受,看來我真是不可救藥了,她暗自歎道。

 

吃過泡麵她覺得眼皮又脹又沉,頭也有點痛,可能是淋雨淋的。“我先睡了,Jimmy”,她說,走到空著的那張床上坐下。Jimmy沒說話,站起來把衛生間、門口、桌上的燈一一關掉,隻留了床頭那一盞台燈。她鑽進毯子裏,一抬頭猛然發現Jimmy就站在她的床前。

 

“啊——嚇死我了……你幹嘛,Jimmy?”,她心裏開始打鼓。Jimmy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他明亮的眼睛象是兩潭煙霧繚繞的溫泉,目光熱辣辣地灑在她的身體上。一層又一層的白色包裝遮不住那身體的玲瓏美好,披在肩膀上的浴巾滑落到床上,露出渾圓雪白的肩頭和深深的乳溝。她的雙腿修長勻稱,優美柔和的曲線一直延伸到腳踝。如果要評選世界上最性感的連衣裙,那麽浴巾應該是首屈一指的了。“你真的要睡在那張床上嗎?哦,我們一起睡不好嗎……”,他喃喃地說,沒等她回答,便一把擁住了她,火熱的雙唇重重地印在她的唇上。

 

她驚慌失措地在他懷裏掙紮了幾下,可隨即腦海中升起一種迷迷乎乎的想要放棄抵抗的懶惰。好象山穀中彌漫起了濃霧,讓人辨不清東南西北,隻能跟隨著感覺的牽引,一步步茫然地摸索著往前走。多久沒有人這樣吻她了?程樂上次吻她是在什麽時候早記不得了。哦,程樂,為什麽我還是不甘心?為什麽我還是不死心?對於向你撒下的那個謊,為什麽我竟開始後悔,暗暗期待著有澄清一切的那一天?不,我已經沒有退路,我已經不能反悔!也許……也許最好的方法就是將錯就錯,幹脆把那謊言變成真的,這樣我就再也不會覺得委屈,再也沒有反悔的資格和餘地。哦,墮落吧——我的身體,放棄吧——我的靈魂,熄滅吧——我的愛情……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遠離聖潔的天堂,隔著地獄的火焰,那天使的笑臉縱然仍是無法忘記,卻早已無力再去留戀。

 

她努力不再做任何思考,雙臂勾住Jimmy的脖子,在他的帶領下溫柔地回吻著他。他撫摸著她細膩的肩膀,然後輕輕扯去她身上的浴巾,把一絲不掛的她完完全全地擁在自己懷裏。她順從地任由他擺弄,既然她無力決定、無法更改、甚至無從知曉自己的命運,那麽頭腦想要罷工時也就由它吧,一切都讓身體自己來做主吧,就象那從不煩惱憂愁的花草,順應著季節的變化開放、凋零,那樣的生命將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啊。

 

Jimmy把她放到床上,她從半合的眼瞼間迷離地望著他。他的身體如此年輕——哦,和她自己的一樣年輕,可他充滿活力的身體裏跳動著一顆同樣火熱的年輕的心,而她——身體雖然是活的、是熱的,可那顆心呢?為什麽感覺不到?是死去了,還是一不小心弄丟了?

 

“你覺得冷嗎?”,Jimmy吻著她的頭發和麵頰,濕潤的嘴唇貼在她耳邊輕聲地問。他的手正溫柔地撫摸著她,讓她覺得意亂情迷。“冷嗎……冷嗎?”,她昏昏沉沉地想,這話聽起來好耳熟……是黃鯤,黃鯤問過她“冷嗎”,然後——她先是逞強說不冷,但隨即就歡叫著鑽進了他鴨絨被……還有程樂,他也問過她“冷嗎”,然後——讓她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裏,枕著他的手臂整整一夜,用他的體溫驅散了她透骨透心的寒冷,直到他自己的胳膊麻木得失去知覺。刹那間,她感到身體裏的那顆心找到了,又開始艱難微弱地跳動起來,盡管那顆心早已冰冷得好象不屬於火熱年輕的身體。

 

“不行,Jimmy!”,她猛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推起他的身子,羞愧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對不起,Jimmy,對不起……我不想……對不起……”,她邊哭邊說。“為什麽?”,Jimmy的身體好象和她的用膠水粘在了一起,半天才不情願地分開,“為什麽?你……你沒做過嗎?”,Jimmy迷迷乎乎地問,不解地看著她。

 

“不是,不是……對不起……”,Jimmy的話讓她心裏愈發地疼痛,那是結了痂的傷疤被人無意間狠狠揭開的感覺。“求求你別問了,Jimmy,我求求你……總之我不能和你……對不起……”,她象隻蝦米一樣蜷縮著身子,雙臂環抱在胸前,不停重複著“對不起”,已經不知道這“對不起”是說給Jimmy,還是說給程樂,又或者是說給自己。

 

Jimmy坐在床上看了她半天,試圖去了解眼前這個奇怪女孩的奇怪想法,終於發現太難而決定放棄。“那——算了”,他沮喪地說,撿起剛剛拋在地毯上的浴巾遞給她。她感激地抓過浴巾,用最快的速度躲進毯子裏。Jimmy自己慢慢套上T-shirt,情緒逐漸冷靜了一些,扭過頭朝她又愛又恨地狠狠瞪了一眼,隨後從旅行包裏翻出自己一件幹淨T-shirt扔給了她。“你還是穿這個吧”,他說,“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夜裏不會對你怎麽樣——你圍著浴巾的樣子實在太誘人了”,他帶著點笑意地衝她說道。

 

她果真換上了JimmyT-shirtJimmy夜裏也果真沒有對她怎麽樣。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對Jimmy的印象除了一個可愛的大男孩,至少還加上了一條——正人君子。Jimmy開車把她送回了家,跟他告別時她覺得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隻能紅著臉跟他說“謝謝”。這段陰差陽錯的緣分也該到此為止了,全部過程很簡單,吻過兩次,第一次是她主動吻他——因為黃鯤,第二次是他吻她,而她也接受了,還差一點就邁出了那一步——這次卻多多少少跟程樂有些關係。Jimmy麵對麵地看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一下子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倆人幹脆什麽也不再多說,象上次分手時一樣,輕輕握了握手。“以後你如果去東岸,還是希望你來找我玩”,Jimmy笑眯眯地說,“隻要衣服帶夠就好了”。她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謝謝你,Jimmy,謝謝,我會拿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

 

走進家門——哦,應該說是程樂的家門,她心裏不再有忐忑不安的感覺。該來的都來了,該結束的也都結束了,還有什麽可想的呢?還有什麽能做的呢?程樂的房間門關著,她偷偷看了看門口的鞋,知道他應該在家,便開始躡手躡腳地收拾自己放在客廳裏的東西。

 

“吱紐”一聲程樂推門出來了,眼眶發黑,麵無表情,象變了個人似的。她心裏一陣絞痛,連忙忍住,扭頭不敢看他,不敢麵對自己親手造成的這巨大的傷害。“你什麽時候走?”,他問,聲音平靜卻有些沙啞。“下周就走,我開車過去……這幾天我可以先搬到小趙老師家住”,她繼續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你不用搬……反正——就剩幾天了”,他說,“家裏有不少東西是你買的,你多帶過去一些吧,到了那邊剛開始什麽都沒有……反正你開車能多帶點東西”。

 

“謝謝你,程樂……這個是你媽媽送給我的”,她拿出那個鑲著鑽石的胸花遞給他,“我一次也沒戴過——嗯,是全新的……你留著送給燕子吧……你送我的耳環,都已經戴了那麽久,我就留下做紀念了”,她努力朝他苦笑了一下說。他接過胸花,長長吸了口氣,又重重呼了出去,“好啊,送給燕子,送給燕子……”,他喃喃地說。她聽了心裏又是一陣難過,盡管這話本是出自她自己口中,人啊,為什麽總是口不對心?

 

“還有這個小烏龜手鏈和平安符……你——能不能別給燕子——反正也舊了她不會喜歡,你留著自己戴好不好?”,她邊問邊開始解那手鏈。自己已經再沒有資格享受他帶來的平安快樂,這份平安快樂,她可舍不得送給別人,隻有留在他身邊她才能夠安心。“你不要了那就還給我吧”,程樂冷冷地說,她眼底又湧出兩股淚水,忙努力壓下去。

 

“對了,程樂”,她盡量把聲音放得輕鬆一些,“我——我很貪得無厭,別的東西我都不帶走,但我想要三樣東西,你能不能給我?”,她鼓足力氣說。“什麽東西?你說吧,隻要我還有”,他望著她沉聲說道。

 

“第一樣,是我們在夏威夷的錄像帶”,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起來,眼睛裏一片朦朧。“錄像還在攝像機的小磁帶裏,我這兩天幫你翻錄成錄像帶,走之前給你——這個好辦”,程樂的聲音也溫柔了很多,不知是不是也被勾起了同樣的回憶。

 

“第二樣,是你的一幅畫,能送給我嗎?”,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哪一幅?‘狼’?還是‘淚海’?這兩幅是你最喜歡的,你都拿去吧”,他說,心裏想著即使今後打算重畫這兩幅,那種感覺恐怕再也畫不出來了。“不,我要你沒畫完的那幅——‘心湖’,你還差多少沒畫?”,她問道。他有些驚訝,“本來還要畫人上去的……反正現在也不用畫了,你喜歡就拿去吧,沒想到你看中了這麽一幅沒完成的畫……第三樣是什麽?”。

 

“最後一樣是‘太難’”,她看了看正在玩自己尾巴的“太難”。“不行!”,他的回答很堅決,“你剛去那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一定要帶走‘太難’,求你了,程樂,我就剩‘太難’了,它就象是我的兒子一樣……”,她說著眼淚已經湧了出來,它的“爸爸”就是你啊,程樂,她在心裏默默地說,“我保證照顧好它,我發誓,求你了!”。“行了,你把它帶走吧……你,你是什麽也不想給我留下啊……”,程樂長長歎了口氣。

 

“程樂?”,沉默了半天,她忍不住又開口說道。“嗯?”,他正無精打彩地坐在沙發上,從鼻子裏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你畢業後,會去東岸嗎?”,她輕輕地問,這問題她早就問過他了,她也記得那答案,可還是想再問一次,心裏隱隱約約的似乎在為自己製造一絲渺茫的希望。其實,即使他說“會”她還能夠怎樣?那個彌天大謊已經沒有辦法彌補,難道這個時候她還能夠撲到他懷裏留下來陪他嗎?在她那陣夢遊般虛無縹緲的期待中,終於,從他的嘴裏,用那標準的略帶京腔的普通話,清晰無比地吐出了兩個字——“不會”。她早知道這個標準答案,他答對了。她笑了笑,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從那天起兩人便很少說話,連麵對麵都覺得尷尬難堪。程樂一天到晚耗在辦公室和圖書館,盡量躲著她,她想多看他兩眼也看不到。幾天的時間即使每一分每一秒地數著過,仍是有過完的那一刻。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終於早早地回到家裏,幫她提前把行李搬進車子的後蓋箱。“那盤夏威夷的錄像帶——你有空翻錄嗎?”,她輕聲問。“今天晚上我弄好,明天一早前給你”,他看也不看她地說道。

 

夜裏,她躺在客廳裏睡不著,也根本不願意閉眼,隱隱約約聽到程樂房間裏傳來說話的聲音。她走到他的門邊,輕輕把門推開一道縫。一男一女歡笑著的對話聲傳了出來,伴隨著澎湃的海浪聲和海鳥“Mine——Mine——”的叫聲。“……哎——你手腕的傷——不礙事嗎?”,男孩的聲音熱情爽朗,飽含著濃濃的關切和擔心。“……我不反悔,我——不——反——悔——”,女孩嘻笑的聲音是那樣堅定、開懷,在海風聲中越飄越遠……

 

程樂默默坐在電視機前的地毯上,沒開燈的房間裏隻有電視上閃爍的光在不斷跳動,映到他的臉上。借著那忽明忽暗的光亮,她愕然看到,永遠帶著陽光般笑臉的他,此刻竟然淚流滿麵……而她自己,還不早已一樣?

 

第二天一早,他在房間裏清清楚楚地聽到她離開時的聲音,還有“太難”被抱走時迷惑的叫聲。他沒出去,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個時刻,怎樣跟她說再見。過了好一陣,客廳裏早已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他確定她已經徹底離開,這才推開房門走了出來。她走了,他淩晨時放在桌上的錄像帶不在了,“太難”也不在了,可是——那幅“心湖”還安安靜靜地倚在牆角,也許是她走時忘記拿了。他緩緩走到畫前,茫然地看著那幅畫。咦?那畫好象和昨天有些不同……原來,在那嫩綠的搖曳的柳枝上,如今被加上了一隻輕巧活潑的燕子。

 

他的眼淚靜靜流了下來,嘴裏卻輕輕笑出了聲,“Vivian啊,你畫錯了,但也畫對了……你忘了在湖水中畫上燕子的影子,陪伴柳樹的倒影……但這也是你唯一正確的地方……”。他拾起桌上的畫筆,在畫上的湖水中加了幾筆。

 

那是一幅很美卻很奇怪的畫。湖畔有幾株柳樹,柔柔的柳枝被風吹亂,柳枝上停著一隻燕子;清澈平靜的湖水中映出幾株柳樹,柔柔的柳枝被風吹亂,隻是湖水中映出的倒影隻有柳枝,卻不見枝頭的那隻燕子……等等,怎麽畫錯了……那片湖水中缺了燕子的影子,卻多出一個長發女孩的背影——盡管那人並不在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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