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正文

[愛情小說]《墮落ING》第八章 掙 紮

(2004-11-16 03:57:12) 下一個

                                           第八章                 

 

夜裏三四點鍾她才回到家裏。黃鯤怕她路上犯困,回來時就開車跟在她車子後麵,直到她家樓下。她停好車出來,黃鯤已經從自己車裏下來走到她麵前。她不知道經過了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肉體上的接觸,現在應該怎樣去麵對他。他似乎也有些尷尬,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雙臂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多事的月亮從湖邊一直跟到了這裏,月光柔柔地灑向兩人擁抱合一的身影。“好了,再不上去天都快亮了”,他放開她,“好好睡一覺”。她輕輕道了句“晚安”,便上了樓。

 

躺在床上,她想到了黎孝誠,她應該怎麽辦?還要和他結婚嗎?她和黃鯤,應該隻是一次無意中的脫軌吧。她本以為心裏會很亂,卻奇怪地發現自己全身心都沉浸在一股巨大的甜蜜和幸福之中。帶著一點點罪惡感,還有一點沒有明天的放縱和解脫,她感到自己的大腦象是受到了毒品的麻痹,有種幻覺般的沉淪的快慰。她帶著這種感覺平靜地睡著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她一直睡到快中午,起來後吃了個muffin,就開車去了實驗室。今天的工作並不多,她要做的,隻是去看看前些天被注射了癌細胞的老鼠,看看它們活得還好不好,身上有沒有生腫瘤。她先在一樓break area的咖啡機買了杯Mocha,壓壓她剛吃下沒多久的早飯,否則一會兒老鼠房裏的氣味真的能讓她吃了多少全部一絲不差地吐出來。

 

邊喝咖啡,她邊打開辦公室的電腦查看e-mail。沒有黎孝誠的信,這家夥大概直到現在也不明白她昨天為什麽生氣。唉,他和她的個性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冷一熱。一個理智得過分,好象沒有感情,一個卻生性激烈,有時不顧一切。一個隨遇而安甘於寂寞,甚至對愛情都從不強求,一個卻象追日的誇父永無休止,為了瞬間的愛情寧願焚毀一切。她本以為愛情是萬能的,原來,愛情並不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本性,卻往往殘忍地度量出兩人之間的差異。

 

她搖搖頭,她不願再想黎孝誠了,由他吧,結婚的事她再也不想提了,也許,即使他提出分手她也不會很難過,盡管她知道他不會,她對他已經有些麻木。她這樣想並不是因為黃鯤,她知道黃鯤不太可能會和他的女朋友分手,她也沒想過要和黃鯤正式在一起。隔在地球兩端的昔日情侶,大概很多都在因為與日俱增的陌生和隔閡而惶恐不安,遠在大洋的彼岸,再也接收不到對方愛的訊號,卻仍為著一段曾經的感情半死不活地吊著自己,也吊著對方。艱難地維係著脆弱的感情,卻更難把分手說出口,就好象她和黎孝誠現在這樣。更何況,黃鯤已經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那麽久,又早開始籌備婚禮,連婚紗照都照好了。

 

她精神不振地來到頂層的老鼠房,一次性的紙口罩一點也遮不住鋪天蓋地迎麵而來的濕熱的騷臭,她討厭這個地方。找到她的老鼠,她把一個個沉重的飼養箱搬了出來。和所有女生一樣,老鼠是她的天敵和客星,不過,這種實驗用的“裸鼠”算不上可怕。它們沒有免疫係統,也正是這樣才能任由人們隨心所欲地注射癌細胞。可憐它們的機體毫無抵抗能力,在一兩周內就會長出腫瘤。這些老鼠小小的,沒有毛,渾身都是粉紅色的皮膚,兩隻招風的大耳朵驚慌失措地顫動著。還不錯,實驗組的老鼠已經長出了黃豆大小的腫塊,明天,應該就可以犧牲它們取出腫瘤來了。她漠然地看著這些可憐的小生命,它們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今天就是它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了吧。唉,將來的事,又有誰能事先猜到呢?現在,這些小東西的生死存亡握在她的手中,而她自己的明天,又握在了誰的手中呢?

 

她看到一隻小老鼠扭動著粉紅色的身軀攀住籠子,啃飼養箱頂上的飼料塊。吃吧,她心裏說,多吃點,高興點。那隻小老鼠興致勃勃地吃著,真的好象很開心,盡管它身上的一側已經背負著一個不小的腫塊,使它的動作不太平衡。明天,我就幫你把那腫塊取出來,她對小老鼠輕輕地說。隻是,背在我身上的感情的負擔,又有誰能幫我取出來?也許,我也和你一樣,要永遠背負著,直到生命的最後。既然如此,那麽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和你一樣,忘掉身上沉重的負擔,不管明天未知的宿命,做今天自己最開心的事,不是嗎?感謝你的恩賜,上天,讓我不知道明天要麵對的事。

 

晚上黃鯤沒來找她,她也不想給他打電話。她不願讓兩個人覺得尷尬,如果黃鯤以後不再提起昨晚的事,她也決不會說,昨晚留給她的記憶很美好,她不想為了任何事破壞這份回憶。

 

十一點的時候,黎孝誠打電話來,她接電話的聲音很平靜,既沒有以往卿卿我我的甜膩,也沒有昨天氣急敗壞的激烈。“我昨天想了一整天”,黎孝誠還是不緊不慢地說,聲音輕鬆愉快,“還是決定先聯係著這個老板看看,不管成不成反正又沒壞處。我父母也挺支持的,說這是個好機會”。“是嗎?”,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你隨便吧”。

 

“別這樣嘛!你這是什麽態度?”,黎孝誠還得理不饒人。“我沒什麽態度啊,我真的覺得你自己決定好了,我不會再強迫你了”,她無可奈何地說。黎孝誠沉默了半天,忽然說,“你這是氣話,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沒有”,她實在是哭笑不得,“真的沒有,我早就不生氣了……我想通了,你說的都有道理,我不能因為自己覺得寂寞空虛就逼你過來陪我,我還以為這樣是為你好。是我想錯了,這不是解決的辦法”,她悠悠地說。

 

“你今天說話和平時不一樣,搞得我都不自在了”,黎孝誠半天憋出了一句。“孝誠,我們的事——我想再好好想想”,她終於鼓足勇氣講了出來。“你什麽意思啊?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黎孝誠有點著急。她閉上眼睛倚到牆上,拚命把腦海中被勾起的昨夜的回憶壓下去,“沒事……我隻是覺得我們之間的差異太大”。“那又怎麽了?我們不是一直都很好嗎?”,黎孝誠不服氣,“夫妻的性格就是要互補才和得來呢!”。她沒詞兒了,有時候黎孝誠也挺能說的,“孝誠,我想靜一靜,過兩天我再打給你”。“那……好吧,你不許再胡思亂想了!”,黎孝誠不大高興地放下電話。

 

周日她從早上就泡在實驗室,午飯也懶得回家吃,到了下午四五點鍾,終於把全部的腫塊取出速凍起來。正準備離開實驗室,正好在樓道裏遇到Ben背著網球包提著運動鞋朝這邊走過來。“Your friend is waiting for you”,Ben今天好象又不大高興,說話時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Who’s waiting for me? Where?”,她聽得稀裏糊塗的。“Your friend! The guy who comes everyday. He’s downstairs”,Ben指指樓下。

 

是在說黃鯤嗎?她覺得有點奇怪,趕緊跑到樓下。果然,黃鯤正站在大門口走來走去地不知在幹什麽。她向他走了過去,“你來——是找我嗎?”,她盡量自然地問。“嗯,想再找你一起吃飯”,他看著她笑了笑,“自己一個人實在是沒心思做飯”,他很期待地看著她。“好啊,那我來做”,她淺淺地笑了,她實在沒有理由拒絕他,也不想拒絕他。“不用,還是我來做”,他很興奮,“隻要你來,我就特別願意做飯——走,上車”。她跟在他後麵,慢慢往停在路旁的車子走去。他轉過身,似乎是嫌她走得慢,右手從羽絨服的口袋中伸出來拉住了她的手。

 

她隨他上了車,他沒有馬上起動車子,反倒扭過頭來看著她。她有些緊張,他是想說那晚的事嗎?他是要為那晚的事道歉嗎?她心中準備好了應對的答案,就是“那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和任何人提起,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她嘴巴動了動,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他竟然什麽也沒說。等了半天也不見他說話,她有點心虛,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聲道,“你……是不是後悔那晚的事?”,她低著頭,聲音有些猶豫。

 

他輕輕托起她的頭,“看著我的眼睛”,他說,“我不後悔,我從來也不後悔”,他的眼神認真而堅定,“你不該這樣問我。你後悔了嗎?”。她心裏一陣溫暖,用力地搖搖頭,“我不後悔……隻是——”,她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隻是覺得我對不起黎孝誠”。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那麽,你覺得對得起你自己嗎?”。她愣了一下,是啊,她怎麽從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雖然從未想過,可答案卻再也清楚不過。那個湖邊月下的夜晚,大概是她來美國後最快樂的時光了,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始終在誠實地訴說這段戀情的新鮮和美好,隻是被層層束縛著的大腦從未曾認真聆聽。她覺得心情豁然開朗,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負擔忽然輕鬆了很多。“哦,黃鯤,我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好開心”,她探過身子去抱住了他。他拍拍她的背,“多為自己想想,別老去想對不對得起別人”,他有些心疼地說。

 

“好了,高興點”,他用力狠狠抱了一下懷裏的她,發動了引擎,“你的小腦袋裏總是想得那麽多!現在,和我在一起,你不高興嗎?”,他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笑嘻嘻的表情。“當然高興,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高興”,她朝他甜甜地笑笑,“哎?怎麽走這裏?不是回家嗎?”,她詫異地問。“回家前,要先去買點東西”,他看也不看她地答道。“家裏沒菜了嗎?”。“不是去買菜,是去買——”,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斜著眼睛忍住笑意看著她,“condom”。“啊——”,她笑著大叫了一聲,又撲倒在他懷裏。

 

打開家門,屋子裏又黑又冷,“謝雨豪呢?”,她一邊脫鞋一邊問。“和老板去加州開會,走了好幾天了”,黃鯤打開燈和空調,又幫她把外套掛起來。“哦——少了謝雨豪你一個人太悶,所以才想起我來了!”,她假裝不滿地說。“當然不是了,很多事和他在一起做不了啊!可和你在一起就行!”,他又開始逗她。“你討厭!”,她紅著臉叫道。“幹嘛這麽激動?”,他拉開冰箱,掏出兩個雞蛋,“謝雨豪這人奇怪,從來不吃雞蛋——今天我們就做蕃茄雞蛋湯”,然後扭過頭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她早捂著臉笑倒在沙發上。

 

晚飯是黃鯤做的,一盤魚香肉絲,一盤南煎豆腐,外加蕃茄雞蛋湯。黃鯤從來不用她幫忙,她也就不客氣,站在他背後摟著他的腰,歪頭看他切胡蘿卜絲。他的手那麽大,可切起菜來非常靈活。她撿起落到菜板外麵的一根胡蘿卜絲放到眼前,哇,居然是半透明的。她一臉欽佩地看著黃鯤不停忙碌著的大手,就是這雙手,那晚曾經撫遍自己的身體,留下火熱的溫度。她覺得麵頰微微發燙,身體中有股幸福的暖流在湧動,情不自禁地收緊雙臂用力地抱著他,把整個身體貼在他結實的脊背上。

 

飯做好後兩個人都吃得很香,“這兩天我一個人光吃方便麵了”,黃鯤說。“你慢慢吃,一會兒我來洗碗”,她說,看他要張嘴說話便立刻打斷他道,“飯是你做的,我一定要洗碗嘛!否則我下次不來了!”。黃鯤把話咽了回去,點點頭,“那就讓你洗吧,我正好去洗個澡,剛才打了一下午的球”。

 

她把洗好的碗一一擺到洗碗機裏——其實洗碗機隻是被當作了碗櫥來放餐具,倆人吃飯那幾個碗碟根本不需要讓洗碗機轟隆隆地轉上半天。不過,為了衛生起見,今天怎麽也應該開一次了——隻為洗洗洗碗機。她倒進清潔粉,擰開旋鈕,洗碗機轟隆隆地轉了起來,一抬頭,正好看見黃鯤從浴室裏出來。他穿著T-shirtboxer,在用浴巾狠狠地擦著頭發。她望著他,目光舍不得離開他的臉龐。他濕漉漉的頭發被浴巾揉得亂七八糟,在她看來卻簡直是帥極了。

 

“看我幹嘛?”,他奇怪地說,“是不是覺得我洗完澡就變白了?”。“你想得倒美!”,她笑著說,“嗯……你真好看”。“才發現我好看啊?”,他大言不慚地說,聲音一下變得溫柔起來,“其實——你才好看呢”,他拉過她的手,把她抱進懷裏。她聽著他胸膛裏傳來“嗵” “嗵”有力的心跳聲,自己的心髒仿佛也漸漸融入他的節拍一起在跳動。他的身上還散發著濕熱的蒸氣,混著淡淡的香皂味,讓她的神智變得迷迷乎乎的。她抬起頭看著他,他的唇向她壓了下來,“唔,好痛”,她忍不住叫了出來,嘴巴周圍一大片火辣辣地生疼。

 

“哦,對不起,我今天忘了刮胡子”,他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她望著他帶些青色的下巴和俊美的臉龐,他頭發上的水珠落下來滴在她的唇邊,她第一次發現一個男生原來具有這樣的魅力,不,應該說是男人的魅力。她感到一種本能的吸引,她無法抗拒,心甘情願被他征服,從今往後隻屬於他一個人。她全身被這種強大的力量所統治,無窮無盡的激情徹底地釋放出來,好象熾熱的岩漿,刹那間貫衝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她踮起腳仰著頭熱烈地吻著他,享受著他嘴邊胡茬帶給她的刺痛。對已經麻木了很久的人來說,那是種無比幸福的刺痛。它可以告訴你自己的心還活著,還擁有被點燃的能力。他也同樣用力地吻著她,吻了很久,直到兩人都累了。他望著她,她嘴唇的周圍紅了好大一片,那是他吻過留下的痕跡。他自己的嘴唇也在隱隱作痛,“你好大的力氣啊”,他笑道,突然攔腰把她橫抱了起來,走進房間,輕輕將她的身體平放在床上。

 

“這本來就是你的床”,他自己也翻身來到床上,“你把你的床送給了我,也許就預示了後來會和我上床吧”,他笑著逗她。她沒有閑暇理他,她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控製自己呼吸的頻率。他一點點向上擼起她的毛線衫,她輕輕抬高後背配合著他的動作,她的肌膚一寸寸地呈現在他的麵前。她的腹部隨著急促的呼吸快速地上下顫動著,她平躺著的姿勢清楚地襯出扁平的腹部和兩側肋骨的輪廓。他的大手小心地撫摸著她白晰細膩的腰身,然後,再往上,他把頭深深埋在她的胸前,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那是女人獨有的味道。她想幫他,把手伸到背後,卻被他攔住,“讓我來”,他說。

 

他的雙手在她背後摸索了一會兒,解開了後麵那兩個掛鉤,然後,輕輕掀起她黑色的胸罩,露出裏麵雪白柔軟的皮膚。他很小心地親吻她,可她仍是感到胸前傳來陣陣的刺痛。她揚起雙臂,任他終於把毛線衫和胸罩一並脫掉。他繼續忘情地吻著她的身體,雙手從她的腰間一直向下伸到了她的牛仔褲中,停留在她臀部美好的曲線上。她在他的觸摸下輕輕扭動著身體,他解開了她牛仔褲的扣子和拉鏈,“你的肚臍是細長的呢,好可愛”,他注視著她的身體,輕聲說。

 

她的皮膚很白,襯托出從臍下開始延伸至小腹的一道顏色略深的豎線。她交替移動雙腿,在他的幫助下把牛仔褲褪到腳下。她急促地喘息著,雙手伸進他的T-shirt中撫摸他背上堅實的肌肉。可是——討厭,到了這麽關鍵的時刻他卻突然停止了動作。他欣賞般地看著她迷離的眼神、散亂的長發,不時低下頭輕吻她的身體。她撫遍他的整個脊背,她討厭他的T-shirt隔在他倆之間,卻始終沒有勇氣脫去他的衣服。

 

她難受得不停扭動著身體和雙腿,微張的嘴唇艱難地呼吸著,來自體內的火焰燒得她痛苦地皺緊雙眉,不得不緊緊咬住下唇來苦苦忍受。“哦……求求你”,她輕輕地呻吟著。他的喘息也越來越重,“不逗你了——我也忍不住了”,他終於說,然後迅速脫下T-shirtboxer,壓在了那痛苦掙紮著的肉體上。“啊”,她感到他的闖入,他的身體和她的完全互補、絲絲入扣,帶給她從未經曆過的甜美的充實感。這種感覺無限美好,令人心悅誠服地認定,對方早已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肉體和靈魂上難以割舍的另一半。

 

她已經數不清自己翻過了多少快感的高峰,直到他也終於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和釋放。他休息了一會兒,輕輕離開了她的身體。她從半合的眼簾下靜靜地望著他坐在床邊的背影,飄出軀殼的靈魂還沒有全部飛回來。她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著他男性的身體,心中升起一種不攙雜一點欲望的純潔的幸福感。他轉過身,望著全裸的她,從地毯上撿起剛才被踢下去的床單,蓋在她的身上,“剛洗完澡,現在又是一身汗了……我的汗全弄到你身上去了,你快去衝一下吧”。

 

“唔……”,她剛剛才恢複了說話的力氣,有些羞於啟齒地小聲說道,“我……我現在一點也動不了”。他笑了,起身走向衛生間,回來時手裏拿著一條還冒著熱氣的濕毛巾。“那我就隻好伺候你了”,他笑著幫她用毛巾輕輕擦拭身體。她溫柔憐惜地看著他,體內的火焰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通透的舒暢和平靜。她的四肢完全放鬆,身體臃懶無力,最心愛的人正在細心地嗬護著她,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更幸福的呢?

 

“還好開著洗碗機造成了幹擾,否則樓下肯定納悶這倆人怎麽會這麽久”,他總忘不了逗她,“你今晚就留下來吧——反正我也不能再對你怎麽樣了”,他忍著笑看著她說。“嗯……”,她想了想,“那我明天早上再回家換衣服”,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站起來都困難,更別說走路了。“我先check一下e-mail,你再休息一會兒”,他打開了電腦。電腦屏幕的壁紙是一幅油畫,畫著雪地裏的兩匹狼。這幅畫不象是印象中的幾位世界級大師的手筆,但是畫得相當不錯。“這畫是……”,她問。“哦,那是程樂畫的。他畫得還不錯吧”,他說。

 

畫中的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幾株蕭煞突兀的樹木,讓人感到透骨的孤獨和寒意,畫中的兩匹狼一匹臥著,另外一匹站在它的旁邊,它們緊緊地靠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驅散從四麵八方包圍下來的寒冷。這幅畫深深地震撼了她,似乎直指到她心靈的最深處,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詞——“相依為命”。這畫,畫出了她身在這個國度的孤獨和恐懼,畫出了遠離故土的兩個寂寞的人對彼此深深的依戀,畫出了寒冬中僅存的那一點點溫度。

 

“啊——”,黃鯤忽然轉過頭來有些尷尬地說,“我女朋友也在線上,她想找我用攝像頭聊天。怎麽辦?”。“哦,沒關係!那我先出去”,她看見他忐忑不安的臉,衝他輕鬆地笑了笑,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不要!”,他有些內疚地阻止她,“你還是躺好,這樣往裏一些就看不到了——用床單裹好哦,身子不要露出來!”。“我知道了”,她朝他笑笑。

 

她轉過身去麵貼著牆壁,她不願看見那個女人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嫉妒那個女人,還是愧疚。她也不想聽到他們講話的聲音,可是他說的每個字,都由不得她的控製,深深地鑽到耳朵裏,再鑽到心裏。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和那個女人的對話,“……我這兒沒有別人啊……就是程樂而已……真的就他一個人……你不信我也沒辦法——要不,讓程樂和你講兩句?……”。

 

她聽到這兒心裏一陣冰涼,緊接著全身都涼下來了。一定是女人特有的直覺,才讓電話另一邊的女人感到如此不安,一定是女人特有的敏感,才讓此刻床上的她如此心痛。她甚至有些佩服他說謊的本領和魄力,真是大手筆啊,他確信那個女人不好意思和從未見過麵的程樂講話。她不再為他擔心,她知道那個女人此時已經完全相信了他的話,因為若不是此時此刻她正在這裏——在他的床上,換作是她自己也一定會相信的。

 

她實在無法繼續留在這裏聽他們呢喃的情話,他說的每一句話就象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割著她的心。她絲毫也不恨他,更不覺得後悔,因為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她本也沒奢望能得到他全部的愛。隻是,她有些同情自己,畢竟心裏麵滴著血的傷口有多深有多痛,隻有自己才清楚。她用床單小心翼翼地裹好身子,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她沿著牆壁走出房間,以確保自己在攝像頭能拍到的範圍之外,然後輕輕轉身關上房門。

 

她不知道黃鯤有沒有注意到她,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蒼白的臉上還是自始至終都掛著淡淡的微笑,為了他而展現的微笑。她拿起客廳裏的外套,裹在赤裸的身體上。黑色呢絨的外套很長,嚴嚴地蓋住了她幾乎整個身體,可她還是覺得冷。黃鯤說話的聲音隱約從臥室裏傳來,她忽然感到自己在這裏是如此多餘,她茫然地打開大門,走到了公寓外。

 

外麵很冷,而且,已經很黑了。她有點害怕,豎起了領子,外套下麵的身體被風吹得有些發抖。她插在口袋裏的手摸到了一串鑰匙,她哆嗦著打開黃鯤那輛Camry的車門,起動了車裏的空調。車裏麵逐漸暖和起來,她躺在座椅上,就象從前那樣。她想起黃鯤教她開車時的樣子,想起她趁黃鯤閉著眼睛想心事時偷看他的臉,想起那個湖邊月下的美好夜色。她再一次感覺到幸福的擁抱,剛才心裏麵的傷痛也察覺不到了,她的臉上蕩漾著甜蜜的笑容。上天啊,我好幸福,因為我如此愛他。有他在我身邊,空氣中都是濃濃的眷戀,而他隻是需要一點點的保留,這又算得了什麽?哪怕他身邊有再多的女人,隻要我能站在那裏看著他,隻要我能如此偷偷地愛著他,小小的我便已心滿意足。

 

黃鯤焦急地跑下樓,他好不容易哄好了那個女人結束了通話,卻發現床上的她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衝出公寓,他一眼看見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車子裏。她閉著眼睛,好象在做什麽美夢,她的臉色潮紅,正象個小傻瓜一樣地偷笑,居然偶爾還笑出了聲。看到她一副悠哉悠哉自得其樂的傻樣,他想笑卻根本笑不出來,隻覺得心裏一陣刺痛。

 

他敲敲車窗,她頓時從美夢中驚醒,睜開眼睛一臉笑意地看著他。他把她一把拉了出來,緊緊摟在自己懷裏,“傻丫頭,衣服都沒穿就出來亂跑,你怎麽這麽不讓我放心啊?”,他責備地說。“我和她打電話你不需要走開的!以後我做任何事你都不需要走開!”,他的聲音激動得發顫。哦,真的嗎,鯤?我真的可以留下來陪你嗎?你可知這是我唯一的奢望。她被他摟得渾身的骨頭都痛了,可她喜歡他這樣緊緊地摟著她,此刻她覺得無比幸福。

 

黃鯤一路摟著她上了樓回到房間,“冷不冷?”,他一邊鋪床一邊問。她微笑著搖搖頭。他並排擺好兩個枕頭,軟軟的鴨絨被看上去又舒服又暖和。“哦,你不冷啊……本來想說冷的話就鑽到我懷裏來——”,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在床上拍了拍,很遺憾地望著她。她頓時“噢”的一聲興奮地笑著撲了上來,脫掉身上的外套,“吱溜”一下鑽進柔軟舒適的被窩,雙臂抱著他把頭埋到他懷裏。

 

他幫她蓋好被子,自己把頭靠在牆上,讓她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胸前,“好好睡吧,have a good dream”,他說,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她頭一次和一個男人這樣睡在一起,而且,枕邊的這個男人正是她最心愛的人,她覺得幸福到了極點。他的胸膛溫暖而寬闊,他的懷裏簡直就是天堂。她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意,一會兒就睡著了。他低頭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聽著她細細的均勻的呼吸,充滿愛憐地輕輕歎了口氣,伸手熄了床頭的那盞台燈。

 

她一覺睡到天亮,自打到了美國她就很少睡得這麽踏實。睜開眼睛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灑了進來。黃鯤已經醒了,正側著身子一隻手支著頭,麵對麵地看著她,不知道他這樣看了多久了。“哦……你醒了……幾點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翻了翻身,她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說這樣的話,這讓她覺得又害羞又甜蜜。

 

“還早呢…………”,他俯下身子,用手背溫柔地撫摸著她散在枕頭上的黑色長發,她的頭發柔軟光滑。“我想和你再來一次”,他伏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他熱情的目光讓她眩暈。“唔——”,她從被子裏伸出雙臂,羞怯地摟住他的脖子。他開始吻她,“你好美……我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孩這樣一起睡,你知道嗎?”,他吻著她的耳垂輕聲說。“我也是……我好喜歡你,鯤”,她的身體在他的愛撫下又一次激動起來。一天中最美好的清晨的金色陽光,灑在這對擁吻著的愛侶身上,他們的身體是那麽年輕、充滿生機,在陽光下構成了最美麗的跳動著的圖畫。

 

黃鯤終於離開了她的身體躺到她身邊,他的胸膛還在劇烈地起伏,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唉喲,不好!要遲到了!”,他突然抓起床頭的鬧表,嚷了起來,“今天開lab meeting,要是晚了老板非殺了我不可——快,快穿衣服”,他一邊自己手忙腳亂地穿好褲子,一邊把散落在地毯上的衣服拋給她。“胸罩呢?給我”,她也顧不上全身酸軟無力了。“咦?沒有啊……你昨天穿了嗎——哦對了,黑色的……奇怪了!”,他翻遍了床單和被子卻怎麽也找不到。“唉呀,算了算了,我回家另找一件,回頭再說吧”,她匆匆套上了毛線衫。兩人隨便洗了把臉,牙也顧不上刷,隻用Listerine漱了漱口,就衝出了房間。

 

坐在車子裏,他看到她拚命地忍著笑,“笑什麽呢?”,他問。她咳了一聲,強壓下笑意,“我在想,樓下肯定覺得特奇怪,樓上這家怎麽又在開洗碗機,哈……都是你,早上還不老實,結果現在這樣”。“我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厲害嘛!還要那麽久”,他一邊開車一邊說。她笑得更厲害了,“臭美吧你!對了,我的胸罩一定要找到啊!讓謝雨豪看見可就壞了”。“謝雨豪要知道是你的還不得激動死……哎——你覺得和我做,跟和黎孝誠比,怎麽樣?”,他神秘地壓低聲音,挑起眉毛笑嘻嘻地看著她。

 

她的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感覺象是一桶冷水當頭澆下來,“我不想說這個,也不想拿你跟他比”,她把臉扭過去不再看他。她的意識中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黎孝誠這個名字了,可現在,又被活生生地拉回到現實之中,昨夜的甜蜜還有剛剛的纏綿似乎一下子飄得很遠。他稍稍收斂了笑容,“對不起,是我不好,以後不會再這樣問了”,他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她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路上他們沒再說什麽話,他在辦公室的樓門口下了車,她把車子開回家洗澡換衣服,然後去上班。

 

她一天的心情並不好,黃鯤的那句話一直在她耳邊繞來繞去。她無意拿兩個男人做比較,也沒有辦法比較。他們之間並沒有誰更好一些之分,在她心中的分別,隻有愛——還是不愛。黎孝誠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待她一直那樣好,幾乎從未拗過她的意思。就象默默無聞的一隻黃牛,溫順地站在她身邊,她累了時讓她靠著自己小憇。和黎孝誠在一起,她不會有眼淚痛苦,不會有驚風駭浪,她應該會安安穩穩地和他結婚、生子,然後相敬如賓,過完幸福的一生。何況,她和黎孝誠之間還有那個約定,不是嗎?她應該遵守那個約定,就象他一樣,不是嗎?如果,她不曾遇到黃鯤,她可能會很開心、很滿足,可能會認為愛情,本就是她和黎孝誠這個樣子。可是——為什麽生命中總有那麽多的可是,可是原來愛情可以達到那樣的境界,令人如醉如癡、渾然忘我,甘心為那一刹那的燃燒而拋卻一切,哪怕萬劫不複。

 

和黃鯤在一起時——甚至不在一起時,她的眼中、她的心中全都是他,他已牢牢占據了她靈魂中的每一寸空間,甚至擠掉了她那一點點的自我。她不會象對黎孝誠那樣撒嬌發小脾氣,盡管黃鯤也很寵她。她不會口無遮攔、為所欲為,她絕口不談他的未婚妻,也不會追問他和她之間的將來。她很小心地留給他一個可以安靜獨處的房間,不去觸及他不願人知的心事。她希望自己能夠討他的歡心,能夠為他做些什麽、分擔什麽,讓他有片刻徹底的放鬆,暫時忘掉那個遙遠的責任,在這片孤獨寂寞的土地上痛快地呼吸,而不願向他再壓上一個責任的重擔。

 

唉,那是在多久以前,黎孝誠帶給她的絲絲縷縷的甜蜜還記憶猶新。那時的她,看著鏡子裏幸福羞澀的臉,撫著自己微熱的麵頰,輕輕地問,哦,告訴我,這就是愛嗎?這一定是愛情,因為我正如此幸福。她那時不隻一次這樣問自己,大腦中傳來的肯定的回答每一次都令她興奮無比。可是——可是對於黃鯤,她從沒有這樣問過自己。不需要答案,原來愛情不需要任何人的答案。原來真正的愛情到來的時候,你的心中已最先知道了答案。

 

晚上,黎孝誠打電話來,“好幾天沒和你說話了,怎麽樣,不胡思亂想了吧?”,他聽起來心情不錯。“孝誠”,她的聲音有點啞,不大忍心破壞他的好心情,“我想過了,我們還是先分手看看吧”。“你胡說什麽啊?”,黎孝誠急了,“你那邊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是不是有別人了?他愛你嗎?他要和你結婚嗎?他象我這麽全心全意對你嗎?”。

 

她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黎孝誠的每一句話都剛好刺在她的痛處,狠狠刺在她自欺欺人、不願提及的痛處。是啊,他愛她嗎?也許有一點,但絕對不象她對他這般,他從未向她說過“愛”這個戀人間最常用的字,他一直都用“喜歡”,每一次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會娶她嗎?答案可能更加明確,他和未婚妻之間現在應該已經和好如初了吧?她的機會應該比零大不了多少吧?全心全意?多麽天真的問題,她又何曾有過這樣的奢望?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聽筒,似乎握著她唯一真正擁有著的東西,眼淚洶湧地流著。

 

“沒有”,她壓著哽咽的聲音說,“這裏沒有人愛我,沒有人要娶我,沒有人全心全意待我,沒有人象你這樣,孝誠”,她不想對他撒謊,這其實也算不上謊話,“我隻是……想弄清楚我到底愛不愛你”。“嗐,嚇了我一跳,你還是愛胡思亂想”,黎孝誠的聲音輕鬆了一些,“告訴你,我已經給那個老板發信了,他回信說讓我先向係裏寄申請。聽他的口氣我覺得希望挺大的,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是嗎”,她聽了並沒有很興奮,但多少覺得有些安慰,“孝誠……你說,是不是我們見了麵後,就會象從前一樣好,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她擦了擦眼淚,夢囈般輕輕地說。“那當然了,比從前還要好!”,黎孝誠信心滿滿地說,“你現在胡思亂想就是因為我們不在一起,相信我,等我過去後就一切都好了,真的!”。“嗯”,她不再哭了,“你快點過來吧,孝誠,我們……我們重新開始”。“什麽重新開始啊?用詞不當”,黎孝誠笑了,“別忘了方便時再去和那個中國老板敲定一下,告訴他我沒聯係別的學校,一定會去他那裏的,讓他放心”。“我知道了…………我愛你”,她依舊按照慣例地說。“我也愛你——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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