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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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小說]《墮落ING》第五章 空 氣

(2004-11-09 15:15:59) 下一個

    第五章                 

 

轉眼她已經在美國呆了大半年了。她一個人,真的很堅強。她已經可以一次提七八個裝得滿滿的購物袋上樓,可以一口氣把一大筐的衣服搬到地下室的洗衣房,而不用中途停下休息。她的飯雖然做得還不算很好,但是喂飽自己早已不成問題,還向小趙老師學會了做餛飩、包子還有年糕、月餅這樣的點心,她甚至可以自己把山地車搬到三樓,可以自己補漏氣的自行車胎。

 

秀芬已經搬走了,她的丈夫和兒子終於得到簽證來了美國,一家三口得以團聚。秀芬之前是在國家教育局工作,以國家公派的方式來美國進修,一直在領取國內單位每個月的生活費。可秀芬這個人真的很不簡單,她在美國一直打零工,學校宿舍的清潔工、中餐館的服務員,什麽都幹,又在導師的幫助下拿到了獎學金,可還是過得比她和胡玲都節省得多。現在住進原先秀芬那個房間的,是胡玲的男朋友——小林。小林是上海人,他原先的室友正好搬走,幹脆就退掉房子,搬來和胡玲她們一起住。她一點也不介意有一位男性室友,隻要平時從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稍稍注意一下衣著就行了,何況,小林是胡玲的男朋友。

 

這樣一來她每天晚上在客廳裏呆的時間就更少了,看著小林坐在沙發上親密地摟著胡玲看電視的樣子,她覺得更加孤單,而且,她也不想作人家的電燈泡。這個時候,她就會回到自己的房間,給黎孝誠打電話。可能是因為電話打得太多了,她越來越不知道要和黎孝誠聊什麽,她隻是想聽到他的聲音,那能讓她想起那個甜蜜的約定,能讓她感到一絲的安慰。她給他講她每天乏味的生活和身邊的事情,她發現他還是象從前一樣默默地聽她說話,卻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共鳴,是啊,美國和中國離得那麽遠,又是那麽不同。

 

有時他們就幹脆在電話裏沉默,如果她在想事情不開口說話,那電話裏就會一直保持沉默,“你倒是說點什麽啊!我要付電話費的,同誌!”,她等得有些不耐煩。“你知道我不愛說話,讓我說什麽啊?”,黎孝誠永遠是那樣一副蒸不熟煮不爛的樣子。“哦,對了,收到你寄來的東西了”,黎孝誠說。“是嗎?才寄到啊!可惜你的生日已經過了”,她剛剛興奮起來,又為晚了幾天感到有點惋惜,“你喜歡那塊手表嗎?我挑了好久”,她說。“當然喜歡,我馬上就戴上了,一直戴著,睡覺都舍不得摘”,他高興的說。“嗬嗬”,她也很高興,“那就不要摘!”。“郵遞員在樓下喊我名字時高文傑正好在我家打遊戲,他看到是你寄來的手表,特別羨慕”。

 

 哈!羨慕死他!”,她忽然間覺得特別幸福,“唉——孝誠,我愛你”。“我也愛你”。“孝誠,我想你”。“我也想你,嗬嗬”。這已經差不多是每次打電話例行公事的話,卻是不可或缺的。黎孝誠總是那樣,她如此了解他,甚至可以預料到他要說的每一個字。她知道他以後一定會是一個誠實可靠的好丈夫,隻是很奇怪,明明應該和他有說不完的話,為什麽卻感到無從談起。每次和他通電話,她都覺得自己的性格好象在轉變,在向著他那種木訥沉默的性格轉變,隱隱約約的,她有點害怕這種轉變。

 

那天她一個人在客廳裏麵補自行車的車胎,她嘴裏象平時一樣嘀哩咕嚕振振有詞地念著咒語。咒語很簡單,就是“黎孝誠啊黎孝誠——”,她每次感到很吃力的時候都會念這咒語,提很重很重的東西時、來月事趴在床上痛得翻來覆去時、還有就是象現在這樣補自行車胎時。這句咒語真的很管用,每念必靈,總能克服困難把事情辦成。

 

這時,小林正好放學推門進來。“咦?你在自己補車胎呀?”,小林大概覺得她很滑稽。“是啊”,她很輕鬆地說。“算了吧,我來幫你補!”,小林蹲下來拿過膠皮和膠水。“不用,我已經找到漏氣的地方,很快就能補好了!”,她一把又搶了過來,“謝謝你了!”。她有時會很固執地拒絕別人的幫助,尤其是來自男生的幫助。不僅是因為她很要強,她知道,她已經有黎孝誠耍??砸?苊庖磺脅槐匾?奈蠡岷吐櫸常?苤???歡ㄒ?畔氯ィ?桓鋈順畔氯ァP×忠膊幻闈克??α誦??萑チ恕?/STRONG>

 

漸漸地她認識的朋友多了起來,謝雨豪就是其中的一個。她是在遊泳池中第一次遇到謝雨豪的。那時她剛剛遊了幾個來回,正靠在池子邊上休息,旁邊的泳道上湊過來一個黃皮膚黑頭發的男生。“Chinese?”,他很友好地問。“對,中國人。你好!”,她爽快地回答,看這個男生五官端正的也不大象壞人。“你好!我叫謝雨豪,計算機係的,以前好象沒見過你”,他倒是挺能搭訕。“我剛來半年,Vivian,生物係”,她回答。

 

他們在泳池中聊了一會兒,謝雨豪認識的人挺多,象小趙老師、胡玲和小林他們,他都很熟。“這個周六我們要在Barkley lake開一個barbeque party,你一起來吧。我也會叫上胡玲他們,讓他們開車帶你來”,他微笑著對她說。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緊跟著說,“那我先走了,周六見”,然後雙手一撐從泳池中爬了上去,拿起池邊的浴巾往男更衣室去了。

 

她也遊累了,上岸進了女更衣室,她不願意洗完澡出去時再撞見謝雨豪,想了想就先進了桑拿室。坐在桑拿室的木頭長凳上,她開始琢磨剛剛認識的謝雨豪,他應該沒有別的什麽意思,不過周六還是不要去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晚上回到家裏,她也沒向胡玲提起今天認識謝雨豪的事,後來的幾天她甚至把這個人給忘了。

 

周六,胡玲他們一起床就忙忙碌碌地穿戴整齊——他們起床時就已經十點半了,胡玲還特意戴上遮陽帽,準備去參加謝雨豪的BBQ。電話鈴響了,胡玲一把抓起電話,“Hello?謝雨豪呀,我們馬上就出發了……什麽?噢……你也請她了嗎?Okaybye”。

 

放下電話,胡玲扭過頭看著她。她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著破電視裏的動畫片,一邊往衣服上縫一個掉了的扣子,一點也沒有打算去哪裏的意思。“Vivian,謝雨豪讓你和我們一起去Barkley lake。你——什麽時候認識的謝雨豪啊?”,胡玲好象不很高興的樣子。“哦,前幾天在遊泳池遇到的”,她解釋說,心想胡玲大概把她當成那種專門和男生搭訕的“交際花”了,“我不去了,你幫我謝謝他”。“哦,那就——”,胡玲還沒說完,小林正好從衛生間裏出來,“唉呀,去啦去啦,學生會主席下的命令還能不去?!快點準備出發了!”,小林笑嗬嗬地說。“那——那我去換件衣服,兩分鍾就好”,她衝進房間去換衣服了。她其實還是興趣不大,謝雨豪——原來他是學生會主席,她隻是見過一麵而已,其他參加的人她就更不認識了,而且,胡玲好象也不大高興謝雨豪還邀請了另外一個女生。不過,去就去吧,何必要扭扭捏捏地推來推去呢?

 

開到Barkley lake大概要三十分鍾。這個湖很大,湖麵上開著一些私人遊艇和Jet Ski’s。環繞著湖的周圍便是一個綠樹成蔭的大大的公園,草地上有很多燒烤架,供人們隨時享受野外燒烤的樂趣。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七月的周末,很多人全家來到這裏,在石桌上鋪開一塊桌布,擺上豐盛的野餐籃。小孩子在旁邊的遊樂場歡叫著打滑梯,大人們則坐在折疊椅子上享受陽光。這裏也有很多釣魚的人,雖然半天也沒見有人釣到什麽,但是每個人都自得其樂。午飯的時間快到了,公園裏已經飄來一陣陣烤肉獨有的混著碳煙味的香氣。

 

剛把車子轉進停車場,就看見附近草地上一群中國學生在向他們揮手。謝雨豪迎了上來,“就差你們了”,他笑著說,“我們剛開始烤,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他來到她旁邊,“走,我給你介紹介紹”。謝雨豪帶著她來到燒烤架旁一個高高的男生麵前,“先給你介紹黃鯤,我roommate,跟你一樣是天津人——怎麽樣,見到老鄉激動吧?”,謝雨豪笑嘻嘻地說。

 

“真的?”,她象打了一針興奮劑,她連上大學都沒離開過天津的家,現在是第一次感受到“老鄉”這兩個聽起來土土的字中的份量。那個比黎孝誠還要高一點的男生轉過身來,他正忙著烤肉,一手舉著鏟子,一手拿著小刷子往架子上的肉塗醬汁。他被碳火烤得滿頭大汗,皮膚黝黑、寬肩窄腰、肌肉結實,給人一種有點“野”的感覺。可他的臉卻是長得風格迥異,輪廓瘦削鮮明、鼻梁筆直高挺、眉目清秀,甚至有些斯文。

 

“對,我是天津人,黃鯤——黃河的黃,鯤呢,比較少見,左邊一個魚字加上昆侖的昆”,他微笑著對她說。“就是‘鯤鵬展翅’的那個‘鯤’吧?”,她笑著看著他說,“這名字挺好的”。“對,就是那個字。你好”,黃鯤向她伸出了右手,但隨即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烤肉醬,“唉喲,對不起”,他咧嘴笑了一聲又把手縮回去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衝他笑笑,她覺得這個高高的男生給人的印象很好、也很親切,僅此而已,她甚至沒有在心裏偷偷評價一下他的長相能打多少分。這時旁邊的謝雨豪插嘴進來,“真受不了你們倆這咬文嚼字的勁兒!什麽鯤不鯤的,不就是大魚嗎!黃鯤這個名字就是‘大黃魚’的意思”。他們都笑了,謝雨豪的玩笑讓她想起天津的自由市場上“大黃魚十圓三斤,小黃魚十圓五斤”的牌子。“大黃魚”這個外號,讓她有種家一樣的親切。

 

謝雨豪接著轉向黃鯤旁邊的一個男生,“這是程樂,北京人,和黃鯤在同一個實驗室”,然後神秘兮兮地對她說,“程樂可是個業餘畫家呢!”。“是嗎?”,她很配合地作出一副十分仰慕的樣子打量著眼前這個男生。程樂皮膚比較白,臉上有一種文質彬彬的帥勁兒,眉毛很黑,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一笑就眯起眼睛,透出兩個酒渦和一股單純的孩子氣,讓人覺得很可愛、很好相處。程樂給她的感覺,就好象他的名字——澄清、快樂。“你少損我兩句不行嗎?”,程樂衝謝雨豪笑著說,他說話的聲音很脆亮、很好聽,然後轉向她,“你好”,他和她握了握手,很用力。接著謝雨豪又向她一一介紹了另外幾個中國學生,包括黃鯤和程樂在內,差不多都是和她同時來美國的,有的比她來得還晚。

 

吃過東西,謝雨豪和胡玲小林他們叫她一起去打沙灘排球,她推說不會,就自己來到湖邊的草地上,坐在那裏一個人看風景。這時候黃鯤走過來,“你不去打球?”,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不會”,她對他笑了笑,很禮貌地往一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一些地方。

 

和一個高高的男生並肩坐在草地上的感覺讓她有些緊張,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加速,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可她不願意離開,她心裏似乎有點貪戀這種感覺,盡管現在坐在她身邊的是黃鯤而不是黎孝誠。她和黃鯤聊了起來,聊他們共同的家鄉,聊他們在天津的經曆,這些話題好象一下子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黃鯤比她大五歲,畢業後工作了兩年,經曆自然也豐富得多。他講了一些他工作時單位裏的趣事,逗得她不停地笑。

 

這時候謝雨豪跑了過來,“聊什麽呢,你們?”,他喘著粗氣問,“這麽高興?”。“沒聊什麽。你怎麽不打球了?”,她問謝雨豪。“唉,二十七了,老了,體力不行了,換他們別人上”,謝雨豪說。黃鯤站了起來,“你們接著聊吧,我去和他們打會兒球”,然後就轉身去那邊了。

 

她心裏有點不情願黃鯤離開,可又隻能看著謝雨豪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她身邊原先黃鯤坐的位置。她之後又和謝雨豪聊了很久,其實基本都是謝雨豪在說,她隻是微笑著聽他說。謝雨豪是江蘇人,來美國兩年半,作為這個城市今年的中國學生會主席,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排新生的接機、買菜、找房子問題,還有就是組織今年中秋、春節兩次全體中國人的聯歡活動。一直到天色變暗,胡玲他們叫她回家,她才和謝雨豪告別。

 

晚上回到家,她在電話裏很興奮地給黎孝誠講她今天的經曆和新認識的朋友。“黃鯤會理發、修車,還上過廚師培訓班呢!我一定要向他學兩手,以後好天天給你做飯”,她的聲音變得甜膩膩的。“好啊”,黎孝誠也有點被她的情緒感染,“多認識些朋友可以有個照應,不過你一個漂亮小姑娘,自己要當心啊,別讓我擔心”。

 

“知道啦——他們都不是那種人!”,她不喜歡他懷疑她的朋友,“而且,我也不傻呀!”。她頓了頓,忽然想起來,“對了,我今天在報紙上看中一輛二手車,明天讓David帶我去試車”,她很興奮,她早就需要輛車了。“哦”,他說,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兩邊的生活差異太大了,而他又不懂得怎麽買車。

 

David帶著她先到學校附近那家Wendy’s吃了份漢堡套餐——她堅持要先請他吃過午飯再去,David也不挑剔,就很隨便地選了Wendy’s,這樣快一些。然後按照剛剛在電話裏問到的地址,很順利地找到了在報紙上賣車的這戶人家。賣車的是個西班牙女人,她講的英語口音很重,她聽不太懂,還好有David幫她交涉。

 

這是輛手動的Corolla,雖然已經有五六年舊了,但是黑色的車身顯得還挺新也挺漂亮。David開了一圈後認為還可以,應該不會有大毛病,於是就開始跟西班牙女人講價錢。西班牙女人要三千九,David說三千二,西班牙女人說要打個電話問問老公,過了一會兒從屋裏出來說成交。

 

兩個小時後,她拿著在銀行辦好的money order,和David一起坐小趙老師的車子來取車,由David幫她把車子開回了家。第二天,小趙老師又帶她去上了保險和牌照。她早先已經通過筆試考了個臨時駕照,剩下的就是找人教她開車了。David說手動車很好學,因為他開的就是一輛手動的Civic,可她不想再麻煩David了。雖然美國人很熱心,可畢竟是美國人,跟他們還是“君子之交”比較好。反正不著急,她的寶貝車車現在就停在樓下,從窗子裏看見就高興。啊——終於有了自己的第一輛車子,人家說在美國開車就象說話一樣重要,不能開車簡直是寸步難行。那麽以後的生活,應該會不一樣了吧,她躺在床上,興奮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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