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三爺讀的閑書裏麵，《新青年》雜誌是那個時期一個比較重要的刊物。1919年底《新青年》發表了吳虞《吃人與禮教》一文，說中國落後的根子在於孔子儒教，喊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對此觀點，一向討厭四書五經的班三爺深表讚同。第二天班三爺上聚閑齋茶館，碰到有點水的人，就跟他們談起《吃人與禮教》這篇好文章。
但是國會議員寒七爺不同意班三爺和《新青年》雜誌上的看法。1917年，老國會被段琪瑞背後搗鬼，被迫解散。1918年8月，在安福俱樂部也就是安福黨的操縱下，選舉出了安福黨國會。寒七爺失了業，但他又不願意回甘肅，就住在宣武門外的甘肅會館，沒事兒來聚閑齋泡茶館。
寒七爺聽三爺說完，就問班三爺，三爺，我問您，您們祖先入關的時候，到底是拿著刀槍，還是孔孟之書？
三爺說，刀槍啊，那時候滿清還是外國人，沒讀過孔孟之道。
寒七爺又說，三爺，我再問您，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讀過幾本孔孟的書？
三爺一笑說，朱元璋叫花子出身，還是參軍之後，才識了幾個字。哪兒讀過什麽孔孟的書。
這回輪到寒七爺笑了。然後寒七爺說，三爺，您在京城，也許不知道下麵的情況，兄弟我從偏僻的甘肅來，知道一些地方上的情況。絕大部分中國人生活在地方，而不是京城，所以了解地方，才能了解真正的中國。
三爺說，七爺，您快說正題吧。
七爺說，大部分中國人不識字，我估計至少有八成。這些人每天為有沒有飯吃，能不能活下來而發愁，根本不知道什麽孔孟之道，仁義道德。遇到災荒，他們連自己的父母和孩子都敢煮了吃了。仁義道德，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三爺說，七爺您的意思是？
七爺喝了一口茶，接著說，當年朱元璋就是從這些人中間殺出來的。當年協助您們祖先跟大明為敵的李自成也是從這些人中間殺出來的。當年您們祖先在關外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入關之後，就賴在中國不走了。
三爺說，七爺，您的意思是統治中國的人並不信奉孔孟之道？
七爺說，沒錯。孔孟之道從來就是中國人的一個理想。而實際上中國人信奉的是另外一套，這一套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公開自己的觀點，而是躲在陰暗的角落，真正地統治中國。
三爺說，七爺，您就直說吧，急死我了。
七爺說，真正統治中國的是強權哲學。人們之間不講理，不講德，拳頭槍杆子說了算。當官的不講理，用拳頭槍杆子欺負老百姓。老百姓翻身上來變成官，繼續不講理。就這麽無窮無盡地循環下去。
三爺說，那您說可怎麽辦呢？
七爺說，我要知道怎麽辦，就不會閑在這裏跟您磨牙了。[2006-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