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藍旗的恩二爺，原來家住宣武門內順城街西頭的訓象所旁邊。清末1907年，朝廷在訓象所舊址上要新建資政院，並擴大地基，占用了恩二爺家的院子，給了恩家一筆銀子。
恩二爺家，到了他這一代，人口不多，就剩他一個人。所以恩二爺用這筆錢到不遠的宣武門外西茶食胡同買了一個小院子，之後還剩下不少銀子。恩二爺知道把銀子存在票號裏可以生利息，但是他覺得國人的票號有點不保險，但是他又不願意把銀子存在洋人銀行裏，因為他對八國聯軍的仇恨還沒有消除呢，於是就把銀子埋在炕洞裏。到了1909年，美國人用庚子賠款辦學，為中國培養留學生。恩二爺覺得這美國還算辦了一件人事，於是對美國另眼相看，把自家多餘的銀子，存進了東交民巷的美國花旗銀行。
恩二爺祖先是把守宣武門的旗兵。一般的旗兵從開國到清末，一家能繁衍出好幾十家來，家家窮得揭不開鍋。而恩二爺家巧了，代代單傳，到了恩二爺他爸這一代，家裏還有一個大院子。恩二爺他爸在1900年八國聯軍攻打北京的時候，在宣武門內激烈的巷戰中，壯烈犧牲了。到底是哪國的士兵殺害了恩老爺子，恩二爺始終沒有調查清楚，這是他一生中的一大遺憾。恩二爺他媽，在他爹死後，過了五六年，也想他爸想死了。所以到了朝廷要征用他家房子的時候，恩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恩二爺把自己跟同級別的八旗子弟相比，覺得自己簡直生活在天上，他們生活在地上。原因是恩家代代單傳，積累了大筆遺產，而那些八旗子弟，人口眾多，遺產都分散了。這個重要的曆史經驗給了恩二爺一個啟發，那就是，中國這麽窮，這麽亂，都是因為人口太多了。所以恩二爺比著名的馬寅初先生還早許多年，就提出了人口論，隻不過沒有寫成書本，隻是在他的口頭上說說罷了。
恩二爺為了民族的前途，主動晚婚，熬到了1919年，他29歲的時候，才娶了一個女人。結婚之後，他又不願意媳婦早生孩子。但是麵對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無動於衷是辦不到的，於是恩二爺就時不常地從西單牌樓賣熟食的天福號劉掌櫃那裏，弄來一些小香腸腸衣，把一頭紮緊了，不漏水也不漏氣，夜晚在床上幹活兒的時候，就把這腸衣套在他的香腸上。
開始恩二爺的媳婦花生魔老大不樂意，過了好久，才逐漸習慣過來。半年之後，花生魔的新媳婦羞澀感也沒有了，臉皮也厚了，就跟街坊四鄰的閑婦們瞎扯，互相交流夜班經驗。其她的女人都羨慕花生魔的男人會用腸衣，讓花生魔想什麽時候要就什麽時候要，享受做女人的快樂。而其她婦女害怕生孩子，隻好躲著忍著，實在熬不住了，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還是懷了孕，隻好生下來，本來緊巴巴的家裏又多填了一張嘴。聽了花生魔的經驗，其她女人們都回家動員他們的男人去天福號索要小腸衣。天福號的劉掌櫃覺得納悶，本來送恩二一個人也就算了，這麽多人來要小腸衣，劉掌櫃也送不起，隻好明碼標價，多少錢一個。
再說美國花旗銀行有一個小職員叫洋雞[Yankee]，經常動員恩二爺把存的銀子做些投資，買債券，買股票什麽的，一來二去跟恩二爺成了好朋友。有一天，恩二爺高興了，跟洋雞說，他有一個重大發明，可以應用於全人類。洋雞問，是什麽。恩二爺把他的土避孕套小腸衣拿了出來。洋雞一看就樂了，說，二爺，您這玩藝兒，我們米國早就淘汰了，現在已經用拉薄[Rubber]的了。下次見麵的時候，我給您帶幾個過來。
恩二爺閑得沒事的時候，就去聚閑齋茶館聊天，那時候正值五四運動，思想解放，亂七八糟各種主義都有流傳，大家七嘴八舌在茶館裏爭論著。有的說，中國最需要民主。冷四爺反駁道，那是民瘋。有的說，中國最需要科學，杠夫化外爺說，窮人連飯都吃不上，科你媽的學呀。眼看著要說急了，恩二爺跳上條凳，呼籲道，各位爺，別急，別急，要是看得起我恩二，聽聽我的主義。
說著，恩二爺從懷裏掏出幾個小紙袋子，東南西北，每個方向分了一個。大家打開一看，是個小小的橡皮帽子，就問，二爺，這是什麽？
恩二爺對茶館的小夥計冰雕魚說，魚子，給我拿根擀麵杖來。
冰雕魚遞過來一根擀麵杖，恩二爺把自己手裏的那個小帽子帶在擀麵杖上，然後往下一擼，嘿嘿一樂，問大家，各位爺，明白了嗎？
看著恩二的壞笑，開始不明白的人也明白了，大家哈哈大笑。
恩二爺接著說，中國的問題就是人太多。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又都管不住自己的家夥。即使咱們管住了，架不住家裏的娘們勾引你。所以大家就忍不住幹那個。一幹，這孩子就出來了。孩子多了，地盤不會多，一寸都不會多，這是明擺著的。所以地上的東西就不夠分的。於是你爭我強的亂子就來了。那麽怎麽才能防止娘們肚子大起來呢，就得想法子別讓濃流進娘們肚子裏。過去咱們有土法子，用腸衣。但是容易漏，夏天天熱的時候還容易餿，味兒太大。大家不喜歡用。其實這問題洋人也有。但是他們用工廠生產這個玩意兒，就解決了。人家米國地方跟咱們一樣大，可是人口比咱們中國少得多，米國人之間從來不為搶東西打架，因為人家有的是地方。所以我的主義就是少生孩子主義，引進米國的工廠，大量生產這種又保險又舒服的套子，低價賣給國人，這才是咱們中國的出路。
恩二爺最後伸手做了一個展望出路的姿勢，表示演說結束了。大家聽著很新鮮，都鼓起掌來。當然也有人聽了心裏不是滋味，那就是褲襠裏沒有鳥的烏大少。他嘴裏嘀咕著，這孫子專挑我不喜歡的話題說，等著瞧，哪天我也找話把兒損損你。[200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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