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沒辮子小日本打敗了有辮子的大清。從此京城的八旗子弟已經不像他們的祖先那麽喜歡辮子了。
除了那些極死心眼的人，就連光緒皇帝的弟弟們，也感覺大清男人腦袋後麵那根兒辮子純屬多餘，嘟囔著中國應該向日本學習，剪辮子，穿洋服。不過朝廷裏實際當政的是老人，老人們反對剪辮子，這些年輕人嘟囔了也白嘟囔。
菜市口年輕的蒙旗人哈四，就是討厭辮子的人。他是巡捕把總老哈的兒子。1900年庚子年間，他還是10來歲的小孩兒，那一年菜市口殺人如麻，先是頑固派殺現代派，然後義和團進城殺教民，最後是八國聯軍進北京殺頑固派和義和團，殺得菜市口活像一個日夜繁忙的屠宰場。哈四就住在菜市口一帶，看了幾次殺人，那被殺的人腦袋上的辮子，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一個劊子手拉起被殺人的辮子，就像用竹筷子拉王八腦袋一樣，把被殺人的腦袋從肩膀頭上拉出來，亮出光溜溜的脖子，另外一個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哢嚓一下，就把頭砍下來。
哈四悄悄對他的小夥伴佟二說，佟二，我怎麽覺得這辮子就是留著讓人殺頭用的呢？
佟二摸摸自己的辮子說，我覺著也是。
轉眼到了1911年。哈四和佟二已經是京師巡警廳偵緝隊的便衣偵緝。他倆還是搭檔，在一個二人組，專門負責監視宣武門外一帶的文化人，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反清的活動。
宣武門外以菜市口為中心的一帶，是漢人官僚和進京趕考舉子集中的地方，是清朝北京城的文化區。有辦報紙的，有搞學會的，有寫劇本的，當然也有秘密搞推翻大清的地下革命活動的。搞革命活動的，別讓哈四和佟二看見。看見了，就得逮起來。看不見，也就算了。為什麽這哥倆抓革命黨不那麽積極呢？因為哈四和佟二覺得，這些革命黨都是主張剪辮子的，所以從內心裏比較讚同他們。
這兩人在執行公務上，鬆鬆散散，吊兒郎當。有點精力，都用在唱戲上，相當於現在迷戀流行歌曲。哈四專攻彩旦，佟二專攻花臉。彩旦和花臉是傳統戲曲的行當。彩旦是女子醜角，如王媒婆李巫婆之類，有點像芙蓉姐姐，過去經常由男演員扮演。花臉是男性角色，例如張飛魯智深等等。兩人天天泡在戲班裏玩唱戲。遇上救場的節骨眼兒，這兩個便衣警察還能上台，以假亂真，糊弄一下觀眾。
1911年10月10日，武漢爆發兵變，推倒了滿清統治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但是北京城卻嚴密封鎖消息，連便衣偵緝隊的基層骨幹也不知道中國南方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情。整個京城還是沉浸在紙醉金迷之中。兵變兩天之後的那個晚上，哈四和佟二正在菜市口聚閑齋茶館旁邊的福建會館戲樓救場，演出《雙嬌奇緣》，哈四演彩旦劉媒婆，佟二演二花臉太監劉謹。
正演到興頭上，突然跳上來一個年輕人，身穿西裝，頭戴禮帽，衝著哈四和佟二一拱手，說，二位大師，對不住了，兄弟我有要事告知大家，是一個讓您們聽了高興的天大好消息。
原來這人是革命黨人，名叫於刺。哈四和佟二納悶，正要開口問怎麽回事，隻見於刺轉過身來，麵對台下的觀眾，大聲喊道：同胞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大武漢發生革命了，成功了！湖北已經宣布獨立了！驅逐韃虜的號角已經吹響了！恢複中華的大期已經飄揚起來了！
接著，於刺摘下帽子，辮子也跟著掉了下來，原來是假辮子。他把假辮子往天上一扔，然後對著辮子高聲喊道，見鬼去吧！革命萬歲！中華萬歲！
地下的觀眾響起稀稀拉拉的叫好聲。但是大部分人沒有什麽反應，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半點消息，不相信武漢造反能夠成功，大家都以為台上這個人是瘋子。
於刺喊完了口號，完成了他傳播武漢起義勝利消息的任務，然後轉過身來，向哈四和佟二伸出雙手，一手拉著哈四，一手拉著佟二，說，同胞，讓我們為恢複中華的偉大事業握手吧。
哈四劉媒婆見革命黨人把手伸給他們，對佟二太監一使眼色，兩人一使勁，緊緊把於刺的手臂扭到身後，哈四說，您知道姆們倆是幹什麽的？
於刺說，快放手，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佟二說，不管真的假的，台下這麽多人看著我們，我們要是不抓您，飯碗就得砸了。對不住了，您內。
佟二說著從腰裏解下警繩，把於刺綁了起來，台下有人認識哈四和佟二，對身邊的人笑著說，哈哈，快看，偵緝隊的把那傻瓜給逮起來了。
旁邊的人也拍著手說，真的呀，我還以為是鬧著玩呢，好看，好看。
雖然哈四和佟二盼著大清倒台，換一個不留辮子的新天地。但是身為巡警廳的便衣偵緝，真的遇見圖謀推翻大清的革命分子，還是不能不抓，否則被人檢舉，就會被軍法從事，也會被拉到菜市口給宰了。所以當於刺在戲台上散步武漢起義的“謠言”時，在台上玩票唱戲的哈四和佟二，還是不得不把他給抓起來。
把於刺往外押送的時候，哈四拍著他的光光的後腦勺，說，兄弟，沒辮子是不是很涼快？
於刺橫眉立目地說，狗奴才，要殺要剮，盡管下手，別跟老子打哈哈。
佟二說，嘿，您有骨氣，兄弟我佩服您，可是您上台喊革命口號前，也不事先打聽打聽我們走了沒有。非要當著我們的麵喊，讓我們為難不是？
哈四和佟二把於刺押送到不遠的梁家園分局。分局收了以後，匯報給市局。市局聽說是武漢過來的革命分子，正需要口供，了解武漢的情況，就派人把於刺提到刑部街的市局去審問。
不久，袁世凱東山再起，南北議和，皇帝退位，建立民國。於刺也跟刺殺攝政王的汪精衛等人一起，被釋放出獄了。
哈四和佟二兩人也高高興興地剪了辮子，繼續在外城巡警廳便衣偵緝隊工作，忠實地為新民國效勞。[2006-8-21初稿][2007-10-27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