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京城茶館裏不僅有說評書的,還有唱鼓書的。鼓書不像評書那樣幹講話,而是有說有唱。唱鼓書的,麵前架著一麵架子鼓,右手捏著鼓槌,左手敲著響板,身後還有一個樂師彈單弦,一邊說,一邊唱,那情緒是有高有低,節奏是有快有慢,豐富多彩,變化無窮。
唱鼓書比說評書要複雜一些,不僅要有故事,而且還要配上音樂,需要反複的排練,才能上演。所以鼓書的段子比評書短小,內容也比較保守,不像評書那樣比較容易把時事政治扯進來。所以鼓書更注重藝術表演形式。那鼓書的主要段子,什麽《黛玉葬花》,《馬寡婦改嫁》,《王二姐思夫》等等,老茶客們都很熟悉,差不多能背下來,上麵說上句,下麵能跟接下句。既然大家都知道這些故事,那還聽什麽呢?聽的就是那說唱藝術的精湛功夫。
開始唱鼓書的都是男藝人,但是隨著民國初期的移風易俗運動,和商業競爭的激烈,女藝人也開始登台了,俗稱大鼓妞兒。像於刺那樣的小報記者,還給這些女藝人起了一個雅號,叫鼓姬。開始的時候,是男女搭配,男藝人為主,女藝人為輔,後來發現茶客們都喜歡聽女演員的,專等男藝人演唱的時候,紛紛起來去上廁所。漸漸地男師傅也不上場了,專門在台下訓練女徒弟,相當於現在的導演。
最初一個男師傅帶一個女徒弟,後來發展到一個男師傅帶五六個女徒弟。當一個女演員在前麵唱的時候,其他女演員都挺直了腰板,搖著扇子,麵對茶客們,靠牆坐著,這叫“亮盤兒”。這種形式使茶館上座率大大提高,把那些聽不懂鼓書,但是好色的男人們也招進來了。一時間,京城風靡到茶館去看大鼓妞兒。
在聚閑齋茶館唱鼓書的,主要是易師傅的金菊班,當然還有別的班子來轉場,但是聚閑齋是金菊班的根據地。易師傅旗下有五六個大鼓妞兒,最上座的是脆梨姑娘。她身條順,盤子亮,聲音甜美,很受茶客們的歡迎。
1917年張勳複辟之前,主要是旗人冷四爺捧脆梨姑娘。複辟失敗,再造共和之後,旗人們泄了氣,這時候菜市口新興霸主水霸天蠍開始向冷四爺挑戰。
過去姑娘們在台上唱完一段之後,易師傅舉著小笸籮在座位中遊串收錢,然後總是最後走到冷四桌前領一個大賞,然後高聲喊冷四爺吉祥,台上的姑娘們也一起尖著嗓子高喊冷四爺吉祥。美得冷四哈哈大笑。然後易師傅接著問冷四還要聽什麽曲子,有冷四決定下麵唱什麽。
再造共和之後,天蠍開始跟冷四叫茬本兒了。那一天,冷四賞完,剛要點下麵的段子,隻見天蠍喊道,等等,我還沒賞呢。
天蠍這一嗓子讓大家很吃驚。易師傅不得不舉著笸籮走過去。剛才冷四往笸籮裏扔了20個銅子兒,這會兒天蠍往笸籮裏扔了30個銅子兒。按規矩,凡是超過10個銅子兒的,就得喊吉祥,易師傅隻好也高聲喊謝二爺吉祥。台上的姑娘們也跟著喊謝二爺吉祥。天蠍哈哈一笑,氣得冷四直瞪眼。
接著易師傅按規矩,從後脖子拔出一把扇子,打開扇麵,讓天蠍看扇麵上寫的曲單,問他要聽什麽,要誰來唱。
天蠍原來是水夫,大字不識幾個,掃了一眼扇麵,看不懂,就指著台上的脆梨姑娘,說,讓脆梨姑娘唱,唱啥都行,她唱什麽,我都愛聽。
這時候,易師傅偷偷瞟了冷四爺一眼,然後點了一首冷四喜歡的段子《挑簾裁衣》,然後高喊:脆梨姑娘,給謝二爺唱《挑簾裁衣》。
脆梨應聲道,給謝二爺唱《挑簾裁衣》。然後鼓槌一落,砰地一聲,接著手中的響板和身旁李師傅的單弦也響了起來。
易師傅這一招,對兩邊都不得罪。
但是,天蠍多聽幾次,也聽出了名堂,於是就學著自己點段子。有一個當時流行的新段子叫《血濺桃花扇》,描寫妓女李香君盡忠大明抵製滿清的故事。這個段子冷四極不愛聽。天蠍點了這個段子。冷四就再喊賞,把點段子的權利奪過來。天蠍也不示弱,也再喊加賞。
大脆梨看見兩位爺在台上為了她爭風鬥富,覺得特別好玩,悟著嘴直樂。易師傅心裏高興,但是麵子上很為難,生怕出事,隻好連連向兩邊作揖,求二位爺就此罷休。
茶館邱老板也出來打圓場,點一個兩邊都喜歡的段子,把僵持的場麵混過去。
但是時間久了,衝突終於爆發。冷四爺這邊的八旗幫跟天蠍這邊的水幫打了一場群架。最後以八旗幫失敗告終。[2006-8-10][2007-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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