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大院子弟與胡同串子
(2006-07-03 01:3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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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大院子弟與胡同串子
解放前夕,北京隻有70多萬人口,基本都住在城牆裏麵,城牆裏麵自然是胡同了,老舍老家在新街口羊尾巴胡同,毛澤東在北京求學的時候,住在老北大沙灘後麵的三眼井胡同,蔣介石在北京還有個官邸,在交道口園恩寺胡同。
解放軍進城之後,北京變成首都,黨政軍機關及其家屬呼啦啦一下子,來了很多人口。高級幹部都住在城裏胡同裏的獨門獨院。例如舊鼓樓大街小石橋胡同裏的盛宣懷私邸花園,先後住過董必武和康生,院子之大,房間之多,以至現在被改造成竹園賓館。那些中低級幹部,則集體合住一個大院,例如外交部街二號大院,就是個部隊機關大院,那裏有我的中學和大學同學,如果我沒有記錯,電影導演薑文也是那個院的。
但是除了這些從國民黨官僚,大地主和大資產階級買辦手裏沒收過來的大院之外,地方還是不夠住,於是就在城裏城外修建了很多部委宿舍新大院。新大院一般是蘇聯式新樓,有暖氣,有煤氣,衛生間,不像胡同的老四合院生爐子,公共廁所。所以黨政軍機關大院當年是北京居住水平最高的大院,相當於現在的什麽什麽國際公寓之類。文革時期折騰最歡的是公主墳的空軍大院。
大院除了居住條件與普通胡同居民不一樣以外,在小社會環境上麵與胡同也一樣。大院住的都是黨政幹部,共產黨員,滿腦子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互相稱呼同誌,對小孩子叫小同誌,或者小鬼。小孩子的姓名都有新意,例如建國,建軍之類。胡同住的都是社會各行各業,三教九流全有,直到文革開始以前,互相還是稱呼張先生,李太太,對小孩子的稱呼是三兒,二兒啊之類。小孩子姓名大都是牛子,柱子,春花,雅娟之類。
大院孩子跟胡同孩子除了名字不一樣,意識上麵也有很大不同。雖然他們上學讀的都是新中國課本,但是大院孩子回家之後,看的是父母的黨政文件、參考消息和內部讀物,聽大人講的是革命故事,管長輩叫叔叔阿姨。而胡同孩子回家之後,家裏有書的讀的,也是一些三國水滸,中醫皇曆等亂七八糟的東西,聽大人講的大多是京劇故事,管長輩一般稱呼大爺大媽,年輕一點按照排行,什麽三叔,五嬸,八姨。胡同裏麵的孩子,口音都是正宗的京片子,而大院的孩子,父母都是外地人,五湖四海什麽腔調都有,小孩子是跟著廣播電台的播音員校正自己的發音。所以60年代70年代的大院孩子與胡同孩子,不用介紹,從外表到張口說話聽口音,就能大體區別出來。
大院孩子認為自己是新文化的代表,覺得胡同孩子土,把胡同孩子叫做胡同串子。胡同孩子由於父母大都是普通市民,居住條件也沒有大院好,無論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覺得低大院一等,也就自認倒黴,就跟現在的鄉下人明知道城裏人擠兌自己,但也無可奈何一樣。文革之前,大院孩子跟胡同孩子,甚至連上的學校也不一樣。這是典型的階級隔離。文革開始以後,教育革命廢除了特權學校,小孩子們一律就近上學,於是大院的孩子跟胡同的孩子,都在一個學校讀書,但是基本上是大家個玩個的,陣線劃分的十分清楚。
有了陣營,就會有衝突。文革時代,不時髦追星,而時髦階級鬥爭。小孩子們也個個鬥誌昂揚,火氣衝天。西便門一帶有國務院宿舍,市府大樓宿舍,五機部宿舍。忘記是哪個大院的一幫孩子了,年紀也就在初中一年級左右,跟上斜街下斜街老牆根一帶的胡同串子火並。雙方約好,在大花園決戰,也就是現在的宣武公園。那時宣武公園還是一個自由出入不收門票的樹林子。
大院的孩子是機械化部隊,一水的自行車,一輛車前後帶人可以座3個。10輛自行車就能運送30個人。他們都穿舊軍裝,帶國防綠帽子,這種打扮在今天的偏遠山村,還可以看到。領頭的穿著將校呢[黃色的呢子軍服],估計他爹的官銜比較大,其中還有幾個家夥帶著鋼盔,估計也是從他家床底下翻出來的。這支部隊的輕武器有教練木槍,重武器有地道的軍刺。胡同這邊的孩子比較窮,沒有自行車,倒是有一輛三輪車,如同坦克一般,他們對地麵比較熟悉,來的也早,先把大花園裏的長條椅拆了,用那木條子做手中武器。
大花園在胡同串子的地盤上,大院孩子來到這裏叫茬本兒,算是外來者入侵。按照毛主席的話來說,胡同串子打的是一場正義的抗擊外來入侵的人民戰爭。等大院部隊從大花園北麵路口出現,胡同的坦克車一馬當先,衝在前麵,步兵跟隨其後,衝殺過去。大院孩子的自行車部隊經不住坦克的衝撞,首先亂了隊形,另外他們的手中的木槍刺刀比較短,沒有公園椅子條那麽長,隻有挨打的份,沒有還擊的能力,三五下,就被打的狼狽逃竄。胡同串子在這場戰鬥中贏得了勝利。[2005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