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

白林,女。2002年開始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作品。已發表作品:〈魔鬼的彩帶〉〈假如鏡子能說話>〈安妮的丈夫〉妮
正文

《碎冰》連載一個偷渡女和大學教授的愛情故事30

(2007-12-30 09:10:36) 下一個

46

 

伯克萊四月的夜晚,氣溫往往隻有攝氏十度左右。因此,一般知道自己晚歸的人都會帶件外套或風衣。這一晚,她在公車裏把頭靠著冰涼的玻璃,身上的棉衣還是從家裏帶來的那件。窗外空落落的夜氣抓著她的心。春天,這磨人的季節啊!她覺得自己是一隻受了傷的鳥,在這萬物複蘇的春夜裏,淒涼地撲騰著,無處可去。她摸出那塊手絹聞了聞,有一股煙的香味。原來老景也是抽煙的。借著外麵如同蓮蓬頭般的街燈,她把手絹平攤在腿上,淺淺的杏色,一角印著幾朵小黃花,有些像桂花,隻是花瓣偏寬了。這不是男人用的手絹,他竟用著高文芳的手絹!也許這手絹是他用來給女兒擦鼻涕的吧。公車一站接著一站往前開。店鋪裏,複活節的兔娃娃美滋滋地望著黑夜。後來,她把手絹貼在心口上,就像貼著塊護身符一樣。

 

 

47

 

故事已經說到了現在,我還沒有告訴讀者,我是作為朱向才的辯護律師,才認識了唐桂花和景凱的。二零零五年四月十日,我在這個起著大霧的日子裏,再次走進我的老板——安迪生的辦公室。這時,我的同事彼德,正在企圖說服這位老板,放棄他在昨天所交給我們的一樁案子。

昨天就在這間屋子裏,安迪生指著一堆牛皮紙文件袋說,“這是我老同學,芝加哥大學法律係教授羅納德送來的一起死囚重審案,當事人叫朱向才。因為他的一件血衣是在CIL化驗室做出的鑒定,所以獲得了重審的機會。”

順便說一下,CIL化驗室,因為那個臭名昭著的實驗室主任,多次在法庭上做假證,對於警察局送去化驗的樣品隻是按照檢察官所懷疑的對象和疑點,不經化驗就給出了證據。雖然FBI已經把他逮捕了,聯邦政府也決定必須複審一九九八年到二零零三年之間,所有經這化驗室過手的謀殺案。

但是,安迪生說,複審的事目前還沒有輪到朱向才頭上,不過因為他本人拿出了新證據,所以他的案子就被歸在了普通複審案之內。說著,安迪生從那些紙袋裏拿出一盤早已過時的老式錄像帶。這就是他的新證據。他說,這裏麵有段鏡頭裏出現了他的畫麵,臉和身體都相當清楚,完全可以證明他當時並不在作案現場。因為……

“因為我是華裔,能說中文。”我見安迪生在笑,就替他說了。

“對。”安迪生離開了他的辦公桌,用他的右手托著自己的下巴,開始在他那條最鍾愛的皇家藍地毯上來回走著,一麵又說,“錄像帶已經做過了圖像分析,不存在偽造的跡象。你們不妨先看看案卷再說。”

這是昨天安迪生交代的話。現在,彼德見我進去,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他的話。

“當年,”他說,“起訴這樁案子的檢察官是個叫湯姆—貝利的人,他在法庭上總共拿出過五項證據,第一項是在朱向才當晚所穿的衣服上找到了被害者陳阿大的血跡。第二項證據是從受害者陳阿喜指甲裏取出的肌膚組織,經過DNA的化驗,結果剛好與朱向才相配。巧的是,出事的第二天,朱向才恰好滿臉傷痕累累。甚至在這盤錄像帶的鏡頭中,他臉上那些帶著血跡的傷痕也是無法遮掩的。第三項證據是警察在朱向才身上所搜出的那枚鑽戒是屬於陳阿喜的。第四項證據是在陳阿大屍體附近發現了一圈帶血的腳印,根據鞋底鑒定表明這是朱向才的腳印。第五項證據是朱向才室友的證詞,他明確地說到案發當天夜裏,朱向才回到寓所的時間是兩點左右。然而,在警察盤問朱向才時,他堅持說自己那晚始終待在家裏,而且很早就睡了。後來,他到了法庭上,又把證詞做了更改,他說那晚自己根本不在現場,而是去舊金山看同性戀遊行。並說宏運裏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可是當檢察官問他在哪條街上看遊行時,他又結結巴巴說不出了。作為證詞,尤其是被告本人的證詞,前後幾處自相矛盾,可以說是犯了法庭上的大忌。”

彼德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後,又接著說,“如果要讓陪審團相信朱向才是無罪的,那麽,在這五項證據中,我們起碼得推翻四項。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我們頂多隻能推翻兩項。其一,是那個鑽戒。在朱向才的證詞裏說這鑽戒是被害者陳阿喜送給他的。根據他和這女人偷情的事來判斷,陪審團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證詞。再一項就是那件血衣。因為它是由CIL做出的鑒定。其實,我們到底能不能推翻這個證據,現在還是未知數。因為我們必須等到重新化驗的結果出來後才能決定。剩下的三項證據就不能不說是鐵證如山了。尤其是那些從陳阿喜指甲裏取出的肌膚組織和那些腳印,這些都不是在CIL化驗室做出的鑒定。因此,單憑一盤錄像帶裏所發生的事,替這個死囚開罪,陪審團肯不肯相信,這個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彼德在那個大紙口袋裏翻了一下,然後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後,笑著對安迪生說,“這是湯姆—貝利在審問朱向才時的報告。你看看,他對朱向才那一臉傷痕的描述吧。”

彼德說完就把手裏的文件夾給我。我開始讀起那段敘述:

 

從那扇鐵門外,他被帶了進來。神情那麽懶散,完全不像對自己的行為現出絲毫的歉意。而他的臉,毫無疑問,它被化了妝。一層厚厚的,隻有女人才會去用的化妝底色,使那上麵的肌膚變得高低不平,深淺不一了。

“請你洗去臉上的化妝色彩,可以嗎?”

他的固執使我做了四次這樣的請求。在那間洗手間裏,他足足花了二十分鍾,然後,帶回了一張傷痕累累的臉。這張臉正是昨天他被抬上救護車時讓人見過的臉。經過一番徒勞的遮掩,現在,原形畢露了。不同的是時間加深了那些紫紅色的細杠。如此顯而易見的抓傷還用得著去麻煩法醫來鑒定嗎?

 

“而且,還有一點,”我幫著彼德補充著,“甚至就是在他的最新證據中,就這盤錄像帶上所標出的時間來看,朱向才出現在鏡頭裏的時間是在一點四十四分。根據法醫的鑒定,受害者陳阿喜死在零點三分,她的丈夫陳阿大死在零點十三分。從零點十三分到一點四十四分這段空出的時間裏,即使朱向才本人出現在這錄像帶的鏡頭裏,他也仍然有作案的時間。不是嗎?”

“正是這樣!彼德說,“所以說,雖然他拿出了新證據,其實,如果沒有人證的話,這盤錄像帶對他反而更不利。”

本小說將由華章同人和重慶出版社聯合出版,並由著名大作家蘇童作序,題為《白林其人其文》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