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

白林,女。2002年開始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作品。已發表作品:〈魔鬼的彩帶〉〈假如鏡子能說話>〈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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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蔓太太的詭計 5

(2009-05-28 11:56:59) 下一個

《幸福時光》早過了。他們仍然談興十足。直到有人叫起來,邁克!明天六點,別忘啦!這才使拉蔓太太從傷心的往事裏回到了她的詭計上。

為了懲罰他我連日托所都賣掉了。她對傑米說,去年我把一泡狗屎包在玫瑰花蛋糕裏,當眾砸在他臉上。今年我也想好了,你看!她打開一個塑料口袋伸到傑米眼下,我要讓他腦袋開花!

什麽!傑米臉色大變,您這是要坐牢的!

放心,拉蔓太太收起皮包說,這是一把水槍!我已經在裏麵灌滿了費機油。你隻要扮演我的情人,給我壯壯膽就行了。

多麽恬靜的住宅區。下車前,拉蔓太太對著掛在後鏡上的魔方像拳擊手練沙袋那樣連擊數下。可傑米卻膽怯了。他吞吞吐吐對她說,我在車裏等您吧。她並不勉強他,盡管她對他的出現曾經寄予過那麽大的希望。

但願真能聽到子彈出堂的那一響。對一個流浪漢來說,打在富人頭上的槍聲總是很動人的。有一些男女在說話,夾著笑,高的像金絲猴,低的像大猩猩。不久,隨著一聲萬般惱怒的叫喊,一定是有張人臉從椅子裏重重地摔到地上去了。酒杯掉在地磚上了,椅子被人踢翻了,女人在尖叫,還有孩子的哭嚎。拉蔓太太的身影混在這片驚惶失措的叫喊裏,不慌不忙地出現了。她把流著黑油的水槍舉到嘴邊輕輕吹了一下。

蒼黑的天裏嵌著石頭般的月亮。這一晚傑米失眠了。他原以為隻要接過拉蔓太太遞來的錢,一切就都結束了。可是他不願脫下那套西裝,這套衣服使他長期流浪的身體生出了重歸家庭生活的欲望。他把原先的褲子扔了,甚至連表兜裏還放著五塊錢的事都忘了。

寂寞啊!他望著落在身上的樹影,仿佛那是女人的頭發。先是他前妻的,漸漸鬆開了,隨後是他女兒的,一束束地在褓繈裏長起來,也消失了,最後剩下的就隻有拉蔓太太那沒有染過的短發,一如她衣裙上的飄帶。

第二天一早他就往拉蔓太太的住處走去。他想跟她再見上一麵,他覺得自己還有些話要告訴她。在一個加油站的便利店門外,他不小心撞了個人。那人拿著早報,上頭有條新聞:拉蔓教授昨晚被前妻拉蔓太太連擊三槍當場斃命。大標題下還有一條稍微小一點的字:拉蔓太太本人已向警方自首。

最初傑米並沒看清那段新聞,他隻是看見了拉蔓太太幾個字。他向那人要過報紙,當他確定自己眼睛沒出錯後,周圍的一切頓時都變成了血。他扔下報紙向警察局飛跑而去。幸虧這座地處美國心髒的小城隻有一個警察局。可是門警把他攔住了。

我是來替拉蔓太太作證的!他大叫大嚷,差不多是對著那門警在拳打腳踢了。

請問你要為哪一位拉蔓太太作證啊?門警是個難看的中年人,帶著點嘲弄的口吻。

什麽哪一位,就是那一位!傑米仍然大叫著。

見鬼!門警不耐煩了,拉蔓先生先後娶過三位太太,眼下前來自首的就有兩位!

什麽!這下傑米傻眼了。他張口結舌了半天,隨後又說了一堆沒法理清的解釋,要不是在他的解釋裏提到了水槍,他被準許進去之前,他是不可能得知他所認識的也不是原配的拉蔓太太。更不可能知道拉蔓先生跟外國女人也離了,而且就在這位風流人物即將再次跨上聖壇之際,外國女人讓他的命搶先一步走進了上帝的審判堂。

拉蔓太太可憐兮兮地坐在一張辦公桌前,手指空繞著裙擺。誰讓他總是把鞋帶扣成三個死結,她對那女警說,這是死在女人手裏的凶兆。要是拿我跟那外國女人比,我不過是惡作劇罷了。自從前年我兒子車禍死後,他就不再讓人把我孫子送到我的日托所來了,也不許我給孩子送玩具。他嫌我窮……

拉蔓太太知道周圍每一寸溫度都是用金錢去衡量的。過去她不奢望別人的憐憫,也不在乎別人的鄙夷。她在她的孤獨中活得很自在。既然死亡沒有貧富之分,那麽孤獨也同樣不分你我。但是生命是應該有轉折的,不是麽?當她看見傑米微笑著向她走來時,她沒想到這轉折居然來得那麽快!

傑米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但是沒有說什麽。靜靜地等她辦完了所有的手續,陪著她走出了警察局。陽光情不自禁地把整個小城照過了頭。當他們再次路過那家花店時,他為她買了一朵玫瑰。後來,這兩個活在孤寂中的人就在花店門外擁抱起來。婚姻和家庭給他們留下過一篇短短的遺囑。現在,過早凋零的生命複活了,他們把遺囑扔進了火海,不再為它憂傷了。隻是在浩瀚的命運星河裏,像這樣的生命火花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的,為此,他們格外珍惜那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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