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南腔北調，道是京戲越曲
樹斜石瘦隨心布，唱得人都老了呀。
無奈山河方領悟，四時依舊笑清笳。
風獵紅旗張九天，爾吾楚客謝青山。
百年猶立軒轅影，夜半沾霜峰岫還。
今天大事紮堆，本市舉辦的中國文展會，吸引眾多機構參與，有海內外藝術名家。劉大為題“翰墨緣，故鄉情。”簫暉榮題“翰墨結緣風箏都，大愛無疆祖國情。”朱大醉題“花開鳶都，翰墨飄香。”莊裏開風箏節調度會，詩社正式成立。若雨姐妹從文展會回來，聽到消息後覺得詩社以“三原色”命名能表達對萬物的愛，光明的追求。若雨以《有生之日》演紀：
門推開刹那，你已衝向路口。
風從前麵吹來，挾裹紅石榴炸裂聲。潮水呼嘯而出，母親庇護的物質留在裏麵。
你擺動尾部軀幹鰭，在無法逾越的地方吐出水，臍帶“啵啵”叫喊。
外麵動作很輕，古典樂曲舒緩悠長，十根指頭的觸摸，從頭到腳。
你在水中手舞足蹈，在無法克製的生命裏用因果解釋肉體裂變，承認姓氏，揣測逃逸時間。
父親自血液反光，在昏暗的水下，波濤的笑聲裏用秘密生長的形狀說愛。
鍾聲宣布宗教的日子，以誕生結束黑鐵時代，黃金時代重現。傳達神諭的處子，左手高舉桂枝，右手端起瓊漿。
苦難從廢墟消失。
生命在塵寰誕生。
天使煽動翅膀，眼神轉動清風填滿流亡者的腳印。世界的問候擠過來，檀香彌漫，最初的笑鑲嵌天空的藍，肉身經過的街道成為永遠的故事。
母親一直美下去，洗盡鉛華立於秋水之上。父親自相框脫落，走走停停。你從其中經過相視一笑，成為他們的模樣。
老屋牆壁懸掛的古琴，與歲月和弦，演繹平平仄仄的人生。
所有消失的事物，終將在石頭找到，沒有誰不經過這個日子就在世間行走。多麽奇怪，有生之日經過的窗口是燭光，還是決定留下。不放棄誕生的大哭，中年的癡笑，老年的長歎。
高於生命的土地。
大紅袍裹住大觀園，狂歡的風清晨醒來，腳步淩亂沿小路走進村莊。心有不甘的人撿起昨夜花瓣，辨認金陵十二釵痕跡，花謝花飛大觀園脫胎換骨，作為輪回鏈接在風雨重生，命運撕破繁華二字，反向述說生死。無數如畫接過紅梅，回到古舊歲月。如果曹雪芹是寶玉原形，知道多少年後也有大觀園，他們放過的風箏，在《南鷂北鳶考工誌》的家鄉，還會心如止水嗎。大觀園是寶玉的春夢，溫柔的迷惑，還是他暗藏的紅豆？
鬧鬼風波後，葉英已經清醒，兒子開始發燒。術士說葉英被小鬼跟蹤，要看宅地風水運算命法。家旺問術士:“你說法術成功，怎麽進三退二殃及孩子？”“心誠則靈。此道在《列子》《後漢書》《搜神記》《晉書》《魏書》記載。你家先祖修煉心術，該懂得自然運行的理。”家旺稍微思索同意。“你家燒的香，做的法事是小場。前幾天鄰莊郭主任家鬧鬼，大場一次見效。” “給個實在價，家裏沒錢。”“中場2000元，做就做不做立馬走。”“1000，行就行不行算了。”“行，救人急難。”
家旺有兒子尚康，女兒尚紅。尚康發高燒靈魂出竅，化作麻雀飛向村外丘陵，哪兒是夥伴們經常玩耍的地方，用長槍短棍模仿俠客打鬥。他大聲呼喊他們的名字，隻有嘰嘰喳喳的鳥鳴。低頭發現自己有了翅膀，不由得驚恐萬狀跑來跑去，看到自己成為麻雀的倒影，驚恐地跌進水，幸好被漁夫救出。他為麻雀擦幹羽毛，拿來食物，用小繩栓在船上。小麻雀不吃不喝，又叫又跳。見過馴養的獵鷹靈猴，東北虎表演，沒見過這樣倔強的小鳥，漁夫最終放了他。
術士看到尚康身體抽搐，趕緊吆喝“好了，快給他水。”在大家忙亂之際悄悄離去。
生老病死原本司空見慣，獨具慧眼的人才能看到背後的因果，上帝把慧眼賜給說書的盲人，他把故事改編成琴書。
若雨去夏雨家經過這裏，第一段《誕生》剛開始演唱：
穿上明朝衣服，尋訪尚家莊先祖。
看到青梅，白藕。
父親跪在堂前，對祖先充滿敬意。
母親骨縫開裂，喊聲站上刀刃。
雲氣升騰，有龍頭蜈蚣形狀，
哭聲陣耳，嬰兒龍瞳鳳目，
鼻高有勢，山根寬闊高挺。
口含朱紅，耳垂豐厚大氣。
他哭著來，世界笑著接。
一百隻蜈蚣腳代表辛勤智慧，
不分長短，沒有距離。
一個日子結束，一個日子跟上。
趴在亂草，走在土地。
推開黑夜的後人，戳破一百個謊言，
戰勝一百次自己，才知道命運劫數。
他在神話生長，無數分身在暗夜繁衍。
鑼鼓鍾磬翻出黃河的月光，牽動母親溫柔的眼睛。
像是說：我的孩子你這樣誕生，
黃河是你的，土地是你的。
第二段《尚伯仲》：
揭開十萬個日子，露出尚家莊榮耀的先祖。
他們用素心點燃四季，滿身清香，
描繪春花秋月。
他喜歡畫裏的女人，發髻高挽，
落下一朵朵桃花。
孩子喊媽媽，媽媽喊丈夫，
丈夫喊莊稼。
一幅《男十忙》。
一幅《女十忙》。
流淌共同的血液。
士農工商四民分業。你是，也不是。
同順、太和、吉興、公茂、和萬順、公興、公義、公泰，
依次開花結果。
流成河，浪花是他們的身軀。
走進石頭，遇到大觀園故事。
多少年後，也許成為泥土，
風聲可以捂住。
生死可以輪回。
雙手接雙手，從不停止。
《開業大吉》的公雞，《吉慶有餘》的鯉魚-------
誰家的孩子在唱：
“家有一棵搖錢樹，
強其鄰家百萬富。
用錢時便搖一搖，
落得天井無其數。
老婆孩子齊打掃，
賣錢的倉囤高其屋。”
“大老虎小老虎，
買回家去貼滿屋。
大人看了不生氣，
小孩看了不啼哭。”
畫人畫骨是畫匠。黃土地的風情刻在年畫的魂裏，風沙難改。
一爐雪牽動的靈光，
一座石碑祭奠的笑。
兩段演完，說書人麵前的鐵盒零錢已滿。“好不好，妙不妙，再來一個要不要”有人喊，“要------《87神仙圖》”眾人應。“拿人的故事，列位看官且聽我道來。”說書人拿腔轉調，身體前傾伸出一根蘭花指。
你見過莫高窟的萬道神光嗎？
從敦煌乘車沿安敦公路向南，幾十裏外的三危奇景。
你知道寺廟的鍾聲為什麽敲108下？
在寒山寺，大觀園，天竺國。
你見過尚家莊傳人的《87神仙圖》嗎？
智慧長，菩提生，肉身出，物成佛。
光彩照人的金童玉女，威風凜凜的神將真人。
神秘的笑，嫵媚的女人。
鄉村古樸的神。
一萬年，白骨荒野，山河依舊。
幽魂歸來成一尊佛，一滴淚，一張紙。
蓮花後站著看不見的蘆葦“停停，停停呀。”
聲音來自虛無，尋找七位仙女。
一聲一個仙女吹起玉笛，一聲一個仙女彈起琵琶------
落進草木之心。四野寂靜，聲音比空山寂靜。
鄉裏人不說死，說登仙。樸素的神，難以割舍的親人，要用最真的感情表達。
吳道子《87神仙卷》，是美術界的傳世經典。
1937年徐悲鴻到香港舉辦畫展，見德國夫人收藏的白描長卷，
拿僅有的一萬元，自己的7幅作品買下這幅畫。
“虯須雲鬢，數尺飛動，毛根出肉，力健有餘。”
尚家莊人把它定格在梨花木版，梨花結成的飄帶，不止吳帶當風，
用靈感攪動，熟透的時候祠堂傳出經聲。
神忘了藏起原型，本性在世上流轉，像極了死去的親人。
老故事這樣慢，天意有誰知。
最後為父老鄉親獻上《家族》：
周武王之後裔兮，先祖尚氏伯仲。
由蜀遷入齊魯兮，居於尚家莊中。
先母許氏如畫兮，相夫教子精工。
先祖眉宇寬廣兮，行大道知美醜。
與兄弟善版畫兮，達五十多村弄。
善若流水清明兮，一脈相乘窮通。
天有好生之德兮，憐民生為苦矣。
哀遊子飄零兮， 嗟沉浮齊魯。
大江淘盡英雄兮，千山懷抱悉頌。
浩蕩東風湧來兮，紫氣重生大觀。
晨鍾暮鼓敲吟兮，石門開啟迎宗。
藏書閣立大同兮，山川風物凝重。
博物館示家訓兮，合抱之木易治。
同順不爭而勝兮，人道樸素自然。
明朝小街寬窄兮，梧桐楊柳本真。
紙鳶遨遊兮， 五洲四海同。
春日融融十忙兮，箏畫飄飄舞動。
百子圖福旺人兮，古今接代傳宗。
空城計太極圖兮，楊家壯懷忠勇。
群英會逐年景兮，抱魚童子相合。
草船借箭乘風兮，快活林武鬆猛。
三代宗親大調兮，金玉滿堂小紅。
上藍天插春雨兮，下狐狸園尋獸。
香塵蓮花環繞兮，笙歌絲弦輕攏。
好兒女生生兮， 與江河流長。
北海古道畫都兮，曲全枉直歸東。
知雄守雌養晦兮，和而不同也同。
塵路人生漫漫兮，浮生寵辱皆頌。
春風一度無塵兮，陌上紙鳶冥空。
放翁執拐向雲兮，兒童喧笑意濃。
想候蒙臨江仙兮，拽來長天丹彤。
謝宗深情吟鳶兮，搖曳天翼迷蹤。
板橋城頭端坐兮，鳶蜂如子相擁。
孔尚任桃花扇兮，扇飛桃血百丈。
郭老青眼摘雁兮，桂角高瓴素心。
曹公紅樓繡史兮，再塗風流歎詠。
臧克家與屠岸兮，將星明珠月烘。
紅葉古刹村莊兮，桃園幽夢深種。
世事無常有償兮，如嬰兒癡影蹤。
萬物生而不息兮，順勢奔流轉動。
口含玲瓏落日兮，曾向山澗種玉。
而得天地觀心兮，箏線隻在手移。
不屑把重當輕兮，影在天身成塚。
今夜倚弦雁鳴兮，泰山更往山東。
黃河老過白水兮，長亭歸來寒亭。
作揖老衲遠客兮，借地靈根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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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響起。若雨想起今晚的事，拔腿朝夏雨家跑去。
她遇到葉英，詢問尚康的事情後，勸她不要信神信鬼貽誤病情。若雨媽媽是中醫大夫，父親是教授，因為家庭熏陶不相信神鬼之事。葉英比以前溫和許多，感謝若雨的關心。
來到夏雨家，大家已把需要打點的東西收拾完畢，今晚出奇的靜，若雨談起路遇的說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