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扁頭 (三)

(2014-11-21 13:50:48) 下一個


(三)

雖然從黃土嶺到三鴨鎮上隻有一條道,但往城裏方向,岔道就多了。日本人來了並在黃土嶺設了據點後,很多年白狼都沒到黃土嶺這邊來打劫了。聽說他們退到一百多裏外的貓山上,也聽說他們做一些日本人控製的某些物資的生意,比如將食鹽藥品從敵占區弄到國統區去。正是這樣,鎮裏才沒有對此有足夠的防備。
 
民伕們回到鎮上一說,何家人慌了。何正軒立刻找到鎮長,說這事情先別告訴上麵,要不然何正庭和幾個鄉丁就沒命了。鎮長很同情何正軒,先安慰了他一下。然後說,大少爺呀,這事不關我們報告不報告的事。你想黃土嶺打劫軍糧這麽大的事,哪裏還瞞得住。還沒等我把報告送上去,消息早傳城裏了。不過你放心,白狼這次扣人倒不像是綁票,隻是他要確認將糧食安全轉走,然後就會放人。另外,就是上麵知道了,他們也不會那麽快就過來剿匪。
 
鎮長估計得沒錯。由於各處戰事緊張,國軍根本抽不出人過來剿匪。過來兩天,鄉丁回來了,但帶回一個壞消息,讓何家準備50塊現大洋去換何正庭。
 
原來,白狼將鄉丁與何正庭帶到靠河邊的房子,解開他們的蒙眼布。然後對他們說,你們不要慌,過幾天就放人。可是就在當晚睡覺的時候,三少爺將後麵捆手的繩子磨斷,然後偷著跑出來。但由於路不熟,雖然出了村子,卻被設在村口放哨的土匪抓住了。放哨的土匪從路旁的一顆大楊樹上跳下來,將搶頂到三少爺的腦袋上,三少爺隻好再次束手就擒。白狼氣得給何正庭一個耳光,罵:你小子活膩味了,媽的,這不逼著老子殺人嗎?來呀,把這小子拖到河裏做了。
 
何正庭瞪著白狼,高叫:“你他娘的不就是想要錢嗎,我爹是三鴨鎮的何秀才。”
 
白狼一聽樂了,哈,真的? 白天老子看你就覺得不像什麽鄉丁。原來是條自己咬鉤的大魚。 好,你要真是何家三少爺。那就留著你。
 
後來跟鄉丁一打聽,果然如此。就讓鄉丁回去報信給何家,讓他們準備好50
塊現大洋,然後聽信。
 
何正軒聽到消息後,立刻叮囑幾個鄉丁千萬別將消息傳出去,就說三少爺去城裏玩去了。然後急忙去找會武功的孫雕匠。
 
孫雕匠一聽,告訴何正軒別急,說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綁票的隻要你交錢,一般都不會撕票。老三經曆這一次,也能讓他早懂點事理。不過這次你家得破財了。何正軒歎氣,說如今兵荒馬亂的,錢財都是小事。不過,我們都沒經曆過這事,到時候要是送錢領人,還要師傅你幫個忙。孫雕匠痛快答應。第二天,有人傳信,讓何家到楊家老屋後麵關帝廟交錢領人。
 
扁頭看見何正庭沒回來,心裏就嘀咕了。街上人傳三少爺去了城裏,他有些不信。何正庭再怎麽沒心肺,也得先回來跟家人見個麵。他琢磨一定是被土匪扣下了。這樣一想,然後何正庭被土匪蒙眼時那個眼神就在他腦子裏浮現了,他總覺得何正庭正在某處等著自己。另外還有一件事讓扁頭放不下的就是那輛獨輪車。他琢磨,土匪不會要那些車子的,一定會扔到什麽地方。他要將那車子弄回來。
 
扁頭找到一個有點遠房親戚關係的鄉丁,問他打聽三少爺到底到哪裏去了。鄉丁見他愣楞的樣子,先沒搭理他。說這事你問不著。扁頭卻不依不饒纏著,最後鄉丁生氣了,說你幹嘛?三少爺被綁票了,何家正籌錢贖人呢,土匪就在楊家老屋後麵的關帝廟,怎麽你還敢去逞能?
 
扁頭一聲不響回來。丟掉了獨輪車,王兆坤和姐姐姐夫都沒說話,但扁頭依舊感受到了他們心裏的那種難受。鐵匠鋪常要到5裏路外去買煤,沒了車子,太不方便了。另外,他眼前隱約浮現三少爺那期待眼光,這讓他坐立不安。
 
扁頭天沒亮便出門了,到了楊家老屋還沒到晌午。扁頭以前來過這裏,對這裏很熟。以前跑反常住在這裏的一個表親家,並和一幫孩子到關帝廟山上玩過。
 
這次他並沒給那家親戚打招呼,直接上了關帝廟的山路。
 
關帝廟早沒香火了,牆和門窗都破破爛爛的,周圍也十分荒蕪。零零星星的亂石在半人高的灌木荒草中若隱若現。
 
十幾年前這裏就是白狼一個窩點,他們在這裏做過許多交接贖金的勾當。原因是此地對土匪有很好的隱蔽性。另外關帝廟是個獨峰,逃跑起來十分容易。
 
白狼匪幫有個特點,對駐點附近的人從不騷擾。這種“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規矩某種程度上提高了他們的隱蔽性。匪幫的構成很複雜,除了一些核心成員,還有一些周圍成員,也就是窩點附近的農民。他們幫匪幫報報信,有時給匪幫提供食住,當然匪幫自會給他們一些錢財。非常時期,比如土匪綁票,任何陌生人到村裏來,就會有人及時給土匪報信。他們的聯絡也很詭秘,比如某處煙囪突然冒煙,就是一種信號。
 
所以沒等扁頭上山,土匪們便發現了他。但他們以為這是何家帶錢來領人的,所以呆在關帝廟裏麵等著。扁頭前腳剛跨進廟門,邊上便上來兩人用槍頂著他。問:大洋帶來了?
 
扁頭說:“什麽大洋,我是來取獨輪車的,你們留著也沒用,我回去還要用它拉煤。”
 
“他媽的,你小子活膩味啦,敢耍我們。”一個土匪照著扁頭就是一拳,扁頭胳膊本能地一抬,土匪一個趔趄。
 
這家夥給惹惱了,正要用槍托反擊,被旁邊的一位喝住了。那人走上來看了看扁頭,拍拍扁頭粗壯的胳膊,笑了:“來這裏要獨輪車?”
 
“對,反正你們也沒用,我家裏要用它拉煤。”
 
“拉煤,你家幹什麽的?”
 
扁頭答:“打鐵的。”
 
那人問:“王記鐵匠鋪?”
 
扁頭點頭。
 
此人是白狼匪幫四當家的,本地人氏,家住陳家老屋,叫陳狗子。三十四五年紀,以前在城裏碼頭上當小混混,收碼頭工人保護費。後來犯了案子,說是參與搶了日本人的軍用物資。事發後城裏呆不了,回到老家呆了一陣子。但不到一年,實在想念吃香喝辣的日子,便投靠了白狼。陳狗子腦子靈活,手段毒辣,很受白狼賞識,不到幾年便成了四當家的。這次白狼留下他負責收取何三少爺贖金一事。
 
不知是什麽原因陳狗子那天居然沒有發火,雖然他對王記鐵匠鋪有點印象,但絕對不是熟人這層情感原因。陳狗子幹事從不受情感拖累。但這次他某明奇妙地對扁頭這種不知死活亂闖匪窩要獨輪車的勇敢勁頭動了惻隱之心。他想,這小子不是傻,就是膽子壯。
 
陳狗子笑:“你小子吃了豹子膽了,敢來這裏要獨輪車?”
 
“反正你們留著也沒用。”扁頭繼續嘟囔著,沒有絲毫膽怯。
 
陳狗子突然掏出匕首,對著扁頭,說:“不怕我們做了你?”
 
“你們不是說隻搶財,不殺人嗎?說話要算數。”
 
“嘿,這傻小子,來呀,把他綁起來跟那小子關一起。”
 
反抗了幾下,扁頭還是被土匪綁了。扁頭高喊:“你們說話不算數,說是搶財不傷人,為什麽綁我?”
 
陳狗子這才給扁頭一個耳光,惡狠狠地說:“傻小子,爺爺今天脾氣好,要不然你腦袋就搬家了。”

扁頭繼續喊,陳狗子招呼將扁頭放到廟後的一間屋子裏,綁住雙手的繩子被係到屋子的橫梁上。裏麵很黑,扁頭剛從外麵進去時什麽都看不見,他繼續嚷嚷:“說話不算數,什麽隻搶錢,不傷人,狗屁。”

當聽到何正庭在一邊招呼他時,他才發現何家三少爺也被捆著在黑屋裏。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