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蕭喆的4吉工作室與方慧的愛麗絲工作室在金雞湖的一個雕塑景觀設計項目上撞車了。蕭喆與一家園林設計院合作進行競標，蕭喆負責雕塑的設計，園林設計院負責周邊灌木及草坪的設計。本來把握很大，不料園林設計院卻從政府部門得到消息，說上海一家也來競標，並說那家很有實力。園林設計院讓蕭喆要多下點功夫。
蕭喆自然要打聽競爭者是誰，不想竟然是那個她絕對不想聽到的愛麗絲工作室。
回家後，蕭喆沉著臉不說話坐在陽台上。李光定以為她工作室裏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李光定知道，蕭喆這種狀態一般也就10幾分種時間。這時候你去打擾她，更會讓她急。所以，李光定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看球賽。
可半小時過去了，蕭喆還在那裏坐著。李光定覺得有些不對頭了。他走到陽台，問：“怎麽啦？又有誰惹我們蕭總經理生氣啦？”
蕭喆回頭瞪了一下他，答：“除了你，還有誰？”
看著李光定一頭霧水的樣子，蕭喆憋不住笑了。說，來吧，陪我坐一會。這次直接不是你，但間接跟你有關。然後就把事情說了。
李光定說，嗨，這你煩惱什麽，你搞你的創意設計，她搞她的。最後交上去看政府到底喜歡誰的不就完了。
蕭喆說，那要是我輸了呢？
李光定說，這談不上誰輸誰贏，蘿卜青菜，看人家東家老板喜歡誰了。行了，別為這事犯愁了。
“你當然不管誰輸誰贏了，這邊贏了，是你老婆，那邊贏了，是你情人。”蕭喆見李光定臉上又變了，就接著說：“行了，逗你玩的。其實我也知道這不關輸贏，但真要把項目丟給她，我心裏過不去。”
李光定理解她這個心理。便隻好鼓勵她，說：“你在蘇州搞了那麽多設計，他們對這裏的鄉土文化的理解一定不如你，你一定能贏，我支持你。”
“這還差不多。”蕭喆站起來：“想跟我姑奶奶鬥，哼！”
李光定的確希望蕭喆能贏下這個項目。如果蕭喆敗了，估計她又有心裏陰影了。他想著給方慧那裏打個招呼，如果能說服她退了，一切就萬事大吉了。但是，自己去找方慧是不行的，就是蕭喆不知道，他自己覺得也不好。不管怎麽樣，先看看愛麗絲工作室的情況再說。他用“愛麗絲工作室”到網上去搜，搜到一長串結果，然後一個個去打開。
當主頁上公司職員合影中的方慧的微笑出現在李光定眼前的時候，李光定覺得像有一把刀子刺來。他迅速關掉了網頁。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情感讓他麵紅耳赤。自從蕭喆知道他與方慧的事情後，方慧就基本上從他情感中消失了。不是李光定太冷酷，而是一種警鍾一直懸在他的腦際，隻要有一點這樣的想法，他便想到了蕭喆。
等他再次將網頁打開時。李光定鎮定了些。網頁介紹中方慧的英文名字現在叫Alice Callahan，說明她已經結婚了。 然後在公司職員藝術家的介紹中，他發現首席藝術家是一個叫Brian Callahan的人。李光定想那一定是方慧的丈夫了。從頭像中看，Brian是一個具有典型藝術家氣質的人，雙眼炯炯有神，兩腮和下巴全部埋在厚厚的胡須裏。雖不容易確定年齡，但估計在40歲以下。李光定想，這個公司一定是兩人合辦的。
李光定忽感一種安慰和輕鬆。方慧有此歸宿，他很高興。
然後他看了一下他們以前設計的景觀項目。李光定雖然不懂藝術，但還是覺得那些設計都是精品。那些看起來十分抽象的元素與周圍的環境配合得不僅十分和諧，還是一種悅心的點綴。李光定不禁為蕭喆捏了一把汗，如果愛麗絲那邊將這個項目認真地做，蕭喆一定夠嗆了。
所以，當即的任務就是讓兩邊的一個退出來。李光定考慮了一下，即使他通過某種渠道能說服方慧，但估計也擋不住她那洋鬼子丈夫。目前隻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讓蕭喆打退堂鼓了。
考慮再三，他覺得還是跟蕭喆說實話。他告訴蕭喆他查了愛麗絲工作室的網站，他們的確有實力。蕭喆一聽，誒，你還是厲害，我怎麽就沒想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蕭喆說，你把他們網頁給我打開。李光定沒讓瀏覽器停在主頁上，直接將他們設計的樣品網頁展開了。
蕭喆自然看了方慧的照片，也看了方慧的名字。突然間，她那種複仇的潛意識似乎淡化了許多。以前在她的想象中，方慧就像荒野裏一隻狐狸，潛臥在灌木叢中，每時每刻都在窺視著李光定。她願意相信李光定跟方慧斷了，因為男人都是那麽個德行。可是一個女人要是真動感情了，決不會一下子就能銷聲匿跡的。這是為什麽上次她看到方慧名片時非常氣憤，也是為什麽這次她一定想要在這項目上戰勝方慧。可眼下，她似乎覺察到方慧眼中的某種無辜。
看完後，蕭喆沒有說話。李光定以為她知難而退了。可過了幾天，蕭喆對他說，這項目我們雖然取勝的機會小，但不能放棄，全當一次學習機會。還有，輸贏我現在不在乎了。對此，李光定半信半疑。
蕭喆和方慧的見麵在政府規劃部門組織的競標方案答辯會上。一共有5個公司的方案被初步選中。其中包括4吉工作室和愛麗絲創意工作室。他們分別最後發言。
李光定在蕭喆的方案中投入了不少心血。文字講述和電腦三維展示部分都是他做的。另外，他還在蕭喆的解說上花了不少功夫。包括語氣，眼神等各個方麵。然後叮囑她，你所能取勝的就在本地文化元素上。
方慧見到蕭喆的那一霎那非常尷尬。她試圖將眼光轉到別的地方。但蕭喆走過去了，直接和方慧身邊的Brian打招呼。蕭喆帶了一位公司裏英語不錯的小夥子給做翻譯。
Brian很誇張地給這了蕭喆外貌上的讚揚，並將身邊的方慧介紹給蕭喆：“這是我的妻子，Alice，她是我的領導。”
蕭喆早有準備地淡定地和方慧握手，說：“高興見到你。這次一定向你們學習學習。”然後很職業地將名片給了方慧和Brian。
方慧隻是笑了笑。對蕭喆說：“Brian和我還有點事，一會兒見。”
蕭喆的解說很成功。除了雕塑本身設計的介紹，她還很好地表達了她的設計理念。她說蘇州不是倫敦巴黎，不是悉尼墨爾本，不是上海北京。我們的景觀應該像周莊街頭上的一扇窗戶，一看就能讓人體會到江南水鄉的心脈。
大家鼓掌的時候，蕭喆喵了一下底下，發現方慧並不在Brian的身邊。
輪到愛麗絲創意公司上台了，Brian居然 發現方慧不在，急得滿頭大汗，直說“Sorry”。 蕭喆見狀，準備讓自己公司那個小夥子給他翻譯。正在這時，方慧來了。
Brian的確是個藝術家，他的講解充滿著感情。方慧的翻譯也非常好。最後，方慧為他們的方案做總結發言。她說：
景觀是藝術，任何語言其實都不能揭示藝術的真正內涵。如同人生，任何文字，任何詩歌都不能詮釋它的意義。當你走到一個地方，有一樣東西突然抓住你所有的注意力，讓你一時間魂牽夢繞，讓你一刹那心曠神怡。而且這個東西不會歸入你的生活，不會嵌入你的家庭。就像你每天去喝茶，去聽評彈。忽然街頭有段街舞讓你短時間全然忘卻了茶和評彈。就像諸位喝慣了黃酒，忽然對麵飄來一股巴西咖啡豆的澀香，讓你渾然陶醉一分鍾。就像平靜的湖麵，我們不是再給上麵加一滴水，我們隻是投進一顆石子，讓湖水產生瞬間的波動，讓湖麵生出曇花一現般的漣漪。如果你們覺得這才是這裏所需要的景觀，我覺得你們該選擇我們的設計。謝謝大家。
當蕭喆聽完方慧的講解後，她就知道自己輸了。輸的不止是設計，還包括自己精心設計的和方慧見麵時那個場麵。她覺得，方慧的那些話似乎是對她說的。回去的路上，她心裏一直窩火。心想，也怪不得李光定，這個狐狸精太能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