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感情的航船觸礁的時候,駕船人首先的反應自然是想橫跨過去。你竭力抗爭,試著將航船推向前方的闊水。這個過程其實是對你信心的折磨。一次次地努力後,航船紋絲不動,你的信心就開始動搖了。然後,人本能的脫困意識會讓你將目光移到側麵或後方,因為你知道,前方的航道雖然廣闊,可你到不了那裏。
我應該算個執著的人,但不會鑽牛角尖地死撞那南牆。我想,我和杜鵑的感情航船現在就在那礁石上。我無法改變我自己,讓自己為了愛情而改變我的職業,興趣,以及我一直以來所編製的理想。
除非杜鵑改變她對我這方麵的期望,不然我們無法前行。所以,在那次和杜鵑的激烈衝突後,我給她寫了封信。冷靜詳細地說明了我對職業以及興趣的取向。
連著幾周,杜鵑周末和周日沒來,我們也沒有電話交流。我知道,她一定收到了我的信。我需要給她時間讓她思考。另外,我也在籌劃如何改變我的生活,也就是要離開研究所。
無法調出,即使我找到另一家單位。所以除辭職外,我唯一能離開研究所的辦法就是讀博士。可就是讀博士還得需要所裏批準。為此,我和我們課題組長好好地聊了一次。實際上那時候他手下除了他幾個研究生和實驗員外,幾乎沒別人了。我一直留在那裏自然讓他感覺到我的忠誠。當我很直接地向他表示我讀博的願望時,他立刻答應會找所領導幫我說說。
可是,他沒想到,他說話的分量已經不比從前了。當他向管科研的副所長劉學詩說,我們要培養人才,需要鼓勵年輕人深造,然後表明了支持我去讀博的意思時,劉學詩笑了一聲:“你以為他拿了博士還會回到你課題組?”
當我從組長口中聽到劉學詩不想批準我考試的意思後,我清楚知道正常渠道和正常方式可能不管用了。但程序我還得走。我寫了申請,讓課堂組長先批,然後讓室主任批。室主任知道他的意見不足輕重,所以寫了個不痛不癢的批語:“報所裏批準。”
我找到劉學詩。第一次我沒怎麽說話,隻是笑著說明了情況,請他批準。他說所裏要研究研究。
一周以後,我去人事室要開報考的介紹信。人事室主任開始勸我,說咱們所裏碩士就夠了。我笑了:“主任,這不是你的意思,一定是劉所長的意思吧。”他笑了,沒說不是,也沒說是。
我直接找到劉學詩,問他為何不批。他搬出一套官腔,說這是所領導全盤考慮得出的共識,認為我們研究所現階段不需要博士。我笑了:“不對吧,我怎麽在年初聽所長報告說,以後我們要吸引和吸收博士和博士後等高級人才。我是聽了那個報告才決定報考的。需要不需要和所長證實一下?”
他火了:“早就聽說你這個年輕人不好管,看來還真是的。這個是所裏決定的。就這樣了。”
我知道這事肯定會和他有衝突,但沒想到來得這麽早。既然他火了,我便和他爭論起來。我聲調之高,自然讓隔壁的所長辦公室的人聽到了。有人將我拉到所長辦公室,所長是個研究員,修養很好。見我很激動,他顯然不滿意。但當我將我和副所長之間爭論的內容向他平靜地匯報後,他皺了一下眉毛,然後對我說:“我們再考慮一下,你先別激動。”
我確信劉學詩根本就沒有將我的事情告訴所長,這是好的跡象。但我清楚知道所長雖然對劉學詩處理此事的方式有些不滿,但如果劉學詩堅持己見,所長是不會和他翻臉來幫助我的。因此,劉學詩這關還得我自己去過。
接下來的兩周,我每天上班就到劉學詩那裏。他有點不願意搭理我,但我表現得很有耐心。我拿著報紙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著看。開始還有人問我,後來都知道就不問了。我舒舒服服地看完所有報紙,11點離開那裏。
慢慢劉學詩煩了。先找室主任勸我,可主任跟我閑聊了幾回就告訴他勸不住我。後來,他威脅我要停我獎金和工資,我說隻要你按規定辦事,我一定接受。後來,他早上將辦公室們內鎖了,我就坐在他門口走廊的地上看報紙,等有人找他時我再進去。
張洪知道後,過來說:“大仙,你這策略不靈。你想,他要是再耗你一個月,等報名時間過了,他就勝利了。你可能不知道,這家夥據說臉皮忒厚。”
“問題是,我總不能帶把刀嚇唬人家吧。”
“為將者,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能光鬥勇,得鬥智。”
我想這家夥一定有主意。忙堆著笑臉求教。
張洪說:“所裏馬上要工會換屆,有幾個室的工會代表是我們單身,找他們說說。”
我心裏一亮。立刻找到室主任,要求當工會代表。工會代表本來就沒人願意當,主任沒料到我有別的想法,就答應了。
工會開會的時候,大家討論的都是如何明年給職工買福利品的事,什麽山西的花生不如河北的,今年的蜜桃沒去年好,等等等等。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了,我才站起來,將我報名考試受到所領導不公正對待的事情說了。
幾個年輕人立刻起來呼應,一時間群情激昂,要工會主席表態。最後,主席說他要向所領導匯報。
過來幾天,劉學詩打電話找我。說經所領導研究,同意我報考,但機會隻有一次,考不上以後不會再批準我類似的申請等等。我欣然接受。
此時我和杜鵑有一個半月沒有聯係了。當我考博得到批準的時候,我忽然特別想要見她。同時一種深深的歉意從我心中湧起。在經曆這一個多月非正常的生活以後,我如同一個剛出獄的囚犯,急切需要見自己的親人。
當杜鵑接到我電話的時候,沒有說話,但我聽到她長長的呼吸聲。我說:“丫頭,這一個月的事情我慢慢再跟你解釋,但我現在急切要見你。你如果不想來,我就去你那裏。”
電話那邊還是沒有聲音。我繼續說:“這樣吧,我馬上到你辦公室!”
終於有聲音,很平靜:“還是我去吧。”然後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