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葬身之地·九
(2005-01-21 00:43:47)
下一個
九
“衝田的墓在哪裏?我想看看。”
田代一怔:“就是這兒。”
四目交投。一陣曖昧的沉默。
齊藤難以置信地重複道:“就是這兒?”
田代點頭。
“這是武田之墓。新兵衛,衝田生前就已經離開西本願寺,他不太可能葬在京都近郊的。”
田代固執地反駁:“您說這是武田隊長的墳墓,那麽請問墓碑呢?”
“也許新政府把他的墓碑毀了。我們畢竟曾經為幕府效命,是維新派係的對頭。”
“但我能告訴您衝田隊長的墓碑在什麽地方。”田代目光中燃燒著一團烈焰,“我、的、家。”
齊藤失聲問:“什麽?”
“我擔心新政府得勢的昔日仇敵對隊長的屍骨動壞腦筋,就將這個墳頭的墓碑挖下來,帶走,恭恭敬敬供奉在家裏。就在這個墳頭,我發誓就在這兒。墓碑上麵有銘文、姓名、生卒年、月、日。”
四目再次交投。田代發覺自己遠遠沒有說服對方。
“你對衝田的崇拜還是這麽狂熱啊!”
田代悲壯地宣布:“永遠。”
“掘開看看如何?”
年輕人發出一聲抗議的吼叫。
“假如真是衝田的安息之所,菊一文字則宗肯定在墓穴裏麵,對不對?一看就能分個明白。假如真是衝田的屍骨,我負責費用,安排一處風景優美的墓園。這兒實在太過荒涼。”
沒有看墓人,自然也沒有勞動工具可借。齊藤略一思索,隨後抽出他的腰刀。田代看著驚奇,不免又是一番囉嗦。這時天色已經全黑。兩人合力開工,進展神速。
塵土飛揚。田代卷起衣袖擦汗,細訴從頭。
元治元年某日,田代收到一張用暗語寫成的字條。上麵要求他當晚立即啟程去肥後藩,落款也是暗語,意指齊藤。他從前見過齊藤筆跡,但是暗語是一條一條的曲線,顯示不出任何筆跡。
田代的心頭產生一點疑惑,前一日下午齊藤找過自己,通知說今晚集體聚會,這麽快改變計劃多麽突兀!不過他是心地單純的少年,沒有細想就開始整理行裝。
肥後藩是拔刀齊的故鄉,他的任務也正是調查拔刀齊的身世。這是一種相對安全的工作,也許齊藤覺得他最年幼,需要特別優待吧!他不知道今晚目的是集體撤離,因為齊藤通知各人時並沒有提起這個。
“在肥後藩什麽情報也沒能打聽到,我不敢兩手空空回來複命,滯留很久。後來聽說隊裏進行大規模的肅清,處死了許多幹部,伊東先生、服部先生還有藤堂隊長都死得很慘。我完全失去了歸隊的勇氣。我小時候並沒有當劍客的理想,衝田隊長把我從街頭撿回去,不知不覺投身在新撰組。我非常想念隊長,沒有隊長我一定會在街頭咽氣。此後我在外麵呆了一段時間,新政府成立,被當作尋常農民逃過劫難,活到現在。”
齊藤不動聲色聽完,淡淡地說:“這麽說來,當時你不是失蹤,你沒有暴露身份,沒有被捕,更沒有死。你接到我的密令,去完成你的臨時任務,是麽?”
田代新兵衛遺憾地總結道:“所謂的出賣是不存在的。”
齊藤鄭重地說:“可是——我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田代呆呆地注視他。
“也就是說,你被騙了。你應該參加聚會,和我們一塊兒撤離。”
田代新兵衛攤攤手。他實在不知說什麽。
“誰冒我的名義,給你這個指令?目的是什麽?”
新兵衛皺起眉頭:“不知道。看起來好像是個惡作劇。沒有多少效用的那種。”
“不,事實是,這直接導致武田的死亡。我以為他出賣你。因為隻有他能出賣你,不然就是我,我肯定不是我自己,所以隻能是他。我就這樣把他殺掉。說實在的,我不喜歡殺他,他救過我的命。雖然他是討厭鬼,他嘲笑我的做人原則。”
齊藤吐字艱難,有些語無倫次。
“一次錯誤的誅殺。愚蠢之至!”
田代小聲地問:“那個時候,造成一種我失蹤的假象,是否肯定會引起猜疑?”
“之前我已經懷疑有內奸。不,開始我沒有疑心,後來有些話語,有些事,夾雜在一起,有些印象絞成一團……等到我決定撤離時,我已經很確信有奸細……你一失蹤,我就認定了武田。”
“有人,精心灌輸給您存在內奸的念頭?”
齊藤痛心地說:“現在回想,確實如此。”
“能想起是誰麽?”
“不能了。隻是一星半點的暗示、誘導,誰都可以做到。”
“誰想殺死武田隊長?為何利用您殺死武田隊長?一個武力上不是他對手的人?一個沒有堂堂正正決鬥理由的劍道高手?簡單易行的手法,什麽風險也沒有,不過在石頭下麵壓一張字條。等到我從遙遠的肥後藩歸來,武田隊長死都死了。而我永遠沒有歸隊,天啊!耍陰謀的人多麽幸運!”
“有能力與你聯絡的人,隻有武田本人、我還有大澤載之……大澤沒有動機。或者,池田屋之夜死去的那個女人是他的情婦?”
田代認真地說:“好像聽誰提起過,武田隊長殺掉的那個目擊者是一隊裏誰的女人。她是特地等在禦池探望情夫的,死得很冤枉。話說回來,會不會根本就是隊長的女人?廣瀨姑娘差不多死在六月初。”
齊藤沉思道:“我問過衝田,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別扯遠,衝田不可能遠在京都給你字條。”
“哦,是的。”
齊藤似笑非笑:“還有一個人。”
“還有?”
“剛才漏掉了。武田、我、大澤,還有一個,也能聯絡到你。”
田代問道:“誰?”
“你,田代新兵衛。”
兩人麵麵相覷。
齊藤聲音低沉:“田代新兵衛,沒有收到任何指令,蓄意偽裝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