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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侃往事(四)八十年代的北京

(2013-09-28 15:19:43) 下一個

老瞎侃往事(四)


八十年代的北京

最近閑來無事,無意中在網上看到了一部叫做《一地雞毛》的國內電視連續劇,主演是著名演員陳道明和徐帆。講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普通中央機關幹部在單位和家庭的雞毛蒜皮的瑣碎故事。開始還很奇怪,陳大明星應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敢演二三十歲的年輕角色,居然還真的顯得那麽年輕,後來才弄明白這部連續劇其實是在1994年拍攝的,當時的陳道明和徐帆還的確比較年輕。馮小剛執導的這部劇用一些列的真實的凡人小事把老瞎一下子帶回了那個年代。

1982年老瞎大學畢業僥幸被留在了北京鋼院(現在的北京科技大學)教書做助教。起薪沒記錯的話應該是48元一個月,比以前帶二級工工資(40.04元一個月)上大學並沒有增加很多,後來轉正也不過56元一個月。開始是給老教師做助教,給學生輔導答疑改作業。不記得多久以後就開始獨立授課了。開的時候特別認真地借來老教師積累了數十年像厚厚的一本書一樣的教案用來作備課參考,特別認真地準備,很快發現根本沒有那個必要。老瞎上課的講義也越來越簡約,後來竟然可以用半頁稿紙簡單羅列一下要講授的內容提綱,也就可以洋洋灑灑地在課堂上忽悠三個小時。

教書沒過多久,老瞎有幸與瞎太喜結良緣。那時瞎太在一家教師進修學校教書,老瞎和瞎太盡管沒什麽錢,不過都不坐班,又都有寒暑假,日子也居然過得非常瀟灑悠閑快活。那時大家都沒什麽錢,物質供應遠比現在的中國要匱乏許多。當年與瞎太結婚居然僅僅添置了一件的確良哢嘰的深藍色中山裝作為結婚禮服,瞎太也沒有任何婚紗,結婚也沒有舉行特別儀式或者婚宴,僅僅是雙方的家人湊到一起自己做了一桌酒菜,簡簡單單共進晚餐就算婚禮了。結婚的房子是老瞎父母當年福利分配房子後留下的兩間大約共三十平方米平房,坐落在一個離西單商場步行僅需要十分鍾的一個四合院的角落裏。那年代的四合院都要共用院子裏的廁所和院子中間的一個水池和自來水龍頭。冬季的取暖要靠各家自己的一個或若幹小煤爐加煙囪。一旦爐子不慎熄滅,室內冬季的溫度可降至冰點以下。另一個麻煩就是這樣的煤爐在燃燒不充分時會產生一氧化碳,假如屋子通風不好的話,住戶就有煤氣中毒的危險,北京市當年每年冬季都會有些人因為這樣的煤氣中毒事故喪生。這樣的房子都沒有每家自己的廚房,住戶做飯冬季就在家裏取暖的煤爐上做,過了冬季就在室外屋簷下做飯。每天一到吃飯的時間,滿院子都是各家各戶的飯菜香味,那時的多數四合院早就不再是更早以前的獨門獨戶,都是住了很多家的大雜院,那年代哪裏有什麽隱私可言,每家午飯晚飯吃什麽都是公開的,院子裏常可聽到這樣的寒暄:“某某某今兒個吃什麽什麽啊?”回答常常是“一起過來吃點吧”。某家包包子包餃子也常會給走得比較近的鄰居家端去一盤一碗。弄得像一家人一樣。誰家年輕人談戀愛帶男女朋友回家,都會受到全院人的注目禮,過後一定是滿院子的品頭論足一番。

 

多說幾句當年的北京胡同大雜院文化,那時老瞎住的四合院估計在建造時屬於一家清朝北京的中等收入家庭但絕對不是個官宦人家。盡管沒有足夠的文字記載,僅從院子的結構就可以看出,這個四合院是一個一進四合院,既院子裏僅有一個完整的四合院結構- 就是從大門進來後隻有一個被正房(南房)北房加東西廂房圍起來的院落,稱之為一進。這樣的院子的主人(長輩)通常住在正房,下一代分住北房或東西廂房。比較有錢的人家常為若幹進的四合院,院子的長輩主人通常住在最裏麵的院子裏的正房;晚輩成家後各有自己的院子,但仍在整個大院子範圍內。傭人保姆通常住在每一進院子的結合部的房間裏,稱之為耳房,也許耳房的名稱來自於這些房間不構成任何一進四合院的一部分,而且麵積較小,如耳朵一樣,故稱耳房。

老瞎住的四合院規模較小,僅為一進,所以可以斷定原始主人一定不是很有錢的大戶人家。毛澤東帶領共產黨進入北京後,許許多多的這樣的四合院的原主人被趕走了,所有權歸屬了“國家”。老瞎後來居住的這個四合院的所有權也被“國家”分配給了第某機械工業部。住戶都是些第某機械工業部的職工,本該住一家人的四合院擠進了八家人。演變成了大雜院。住戶很雜,來源於社會不同階層,有某機部的機關食堂大師傅(廚師),有某機部的機關幼兒園的老師,園長,有某機部的機關的老高級工程師,有某機部的機關的處長、司局長,有某機部的機關的小車司機。還有中小學的教師,醫院的醫護人員,工廠的工人,大學教師、家庭婦女。過去本該住一家人的四合院一下子擠進了好多家沒有血緣關係的好幾家人,盡管各自關起門來自成一統,但是每天出來進去,抬頭不見低頭見,相對狹小的生活空間令各家的個人隱私無處躲藏,時間一長逐漸形成了特有的大雜院文化,一種奇特的人際關係。

比如說各家的收入水平不像在美國在同一家公司也未必知道同級同事的收入,在那時的大雜院裏,每家人的收入都是高度透明的,不誇張地說,每個人對鄰居家的每個月收入可以清楚到精確到幾分錢的水平。那個院子裏收入最窘迫的人家是每個月48元要養活一家四口人,最寬裕的是每個月336元也是養四口人。都說改革前如何如何平等,其實深入到這麽一個普通的北京四合院就看到了家庭收入高達七倍的差別,這還是所謂的都是中央機關雇員的情況下,假如跟貧困的邊遠農村比較,其收入差別也許可能達到數百倍以至於上千倍。拓展到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家庭收入的差別不是縮小了,而是大幅度地加大了不過跟上世紀八十年代相比較,家庭可供支配的收入在普遍範圍上還是大幅度地增加了,當然扣除了通貨膨脹之後,這個增加到底有多大是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也不是本文要討論的重點。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收入的差別也就造成了人們行為模式上的巨大差別。行為模式上的差別也導致了無數的誤會和矛盾。有趣的是,大雜院裏的貧富差別沒有過多地影響鄰裏間的關係,也許因為生存空間的狹小,鄰裏間的關係被大幅度地拉近了,時間一長,毫無血緣關係的鄰居們逐漸變得像親戚家人一樣。比如那時沒有人家有烘幹機,洗完了的衣服都是晾曬在院子裏,一旦被風吹落,鄰居總會主動幫你撿起來掛起來,一旦突然下雨下雪,晾曬的衣服被褥也總會被某個鄰居及時收到屋子裏幫你折疊好等你下班後給你送回來。誰家有小孩子放學後沒地方去,也總會有鄰居主動為你照顧並且不收分文。誰家有外地來的親戚來訪恰逢主人不在家,也一定會有鄰居主動把客人請到家裏招待,也許會幫你做飯款待你的親友。任何人家有了急病人,一定有鄰居出麵幫你送病人去醫院,或幫你去醫院看護病人,或為你做飯往醫院送飯,或幫你照看留在家裏的小孩子,許多年過去後,想起這些場景仍會覺得特別地溫馨。當然,隨著鄰裏間走得特別近,弄得像家人親人一樣的時候,對別人的心理期望也會變化,像每一個家庭一樣,會產生無數的矛盾和爭吵,有時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會弄得兩家鄰居變成仇敵,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到了老瞎現在的歲數再回頭看過去的那些鄰裏爭執,無非都源於某種誤會,其實沒有任何爭執值得發展到爭吵的地步。聯想到這裏華人社區的某些爭執,盡管老瞎並不了解其中細節,可以合理地猜想,許多也是源於誤會!很多時候,人相互間走得特別近了就會有類似於大雜院文化的現象,會對朋友有不切合實際的期望,期望別人對自己的理解有如家人勝於家人,一旦別人對自己的想法願望不了解不理解時,不滿和埋怨或者猜忌就油然而生。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會變得無法容忍。其實人和人之間的期望值減低一點,就會發現很多問題不再是問題了,相互間的關係也就更融洽了。這樣一來合作就變得更容易了,自己也更快樂了。

 

老瞎和瞎太的婚房也就是兩個人自己油漆粉刷一新就算搞定了。家具是在某個那年代時興的展銷會,某種促銷活動,上訂購的,加上定做的個把櫃子,印象中不到一千塊錢就全搞定了。冰箱和彩色電視都是父母家淘汰更新後遺留下來的舊的東西,那時就覺得很滿足了。老瞎和瞎太那時不僅沒有什麽鑽戒,更沒有任何結婚戒指,居然沒給給瞎太留下了任何的遺憾。記得那時老瞎給瞎太唯一買過的首飾就是一根非常細的18K金的項鏈(大約六點幾克),耗資88元,幾乎是兩個月的工資呢。老瞎當時結婚時的條件如果放在現在的北京,一個無房無車的大學教師,夠高不福不帥,一定是百分之百的剩男一個。瞎太假如嫁給老瞎可定會被閨蜜們痛罵瞎了眼,腦子進了水,腦子不是被門板夾了就是被驢給踢傻了。幸好後來瞎太沒有後悔。一轉眼銀婚都過去了好多年了。現在北京年輕人的婚禮算上房子和車以及婚禮,恐怕要好幾百萬人民幣才能搞定了。老瞎那個年代娶了瞎太,便宜占大了。

 

那年代低工資,低物價,很多東西都是配給的。比如房子,沒有可供買賣的商品房,獲取房子的唯一途徑就是等候所在單位的分配住房,分配的依據就是,年資級別以及家庭人口。等到老瞎教書若幹年後終於等到了一次福利分房的機會。因為老瞎開始工作很早,加上上大學是帶工資,所以上大學也被計算成工作時間,於是老瞎的工齡就變得很長了,很大地改善了老瞎福利分房時的排序。最終順利分到了一處一居室的住房,盡管要跟另一家人共享衛生間和廚房,但是從此不用擔心冬天自己用小煤爐取暖的煤氣中毒問題了。那時盡管收入低,不過因為是沒有孩子的兩人世界,比起養一大家子人的老教師們就顯得日子好過多了。記得那時下了班長常不需要自己做飯,去教師職工食堂買兩個小炒菜加上米飯饅頭類的主食也就是幾毛錢。那時的食堂是大學的一部分,非營利機構,近年回去發現由於這些服務社會化了,由個人承包當生意做了,於是價格也就跟外麵的餐館差別不大了。

 

有個老瞎常和朋友分享的小故事可以說明那時的大學老教師收入多麽窘迫。有段時間,北京鋼院常有展覽館餐廳來的外賣小車,專賣展覽館餐廳的俄式糕點。展覽館餐廳在老北京人中間通常被稱為“老莫”,這可不是特指我們明州人對墨西哥移民的簡稱,而是對北京莫斯科餐廳的簡稱,這家餐廳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國與前蘇聯關係特別鐵的年代跟北京展覽館同時建造的西餐廳。那年代一提西餐通常和法式大餐,美國漢堡或者意大利美食沒有任何關係,那時說的西餐就是被中餐化了的俄式食品。就像在美國的早期中國移民將中國菜美國化以後傳遍美國,所謂“雜碎”“酸辣湯”“雞蛋湯”都是在中國看不到所為典型美國化中餐。“老莫”裏提供的所謂“奶油烤雜拌”“奶油紅菜湯”“奶油炸雞圈“以及餐後甜品中的”樹根“(做成形如老樹根狀的奶油巧克力蛋糕卷)“核桃殼”(核桃仁加大量的糖與奶油和麵粉做成的甜點)都曾經是老瞎和瞎太的最愛。不過收入有限,也不能天天享用。來美後發現老莫的這些東西跟在明州能買到的俄式食品很不同,也不知道老莫的俄式食品更正宗還是明州的俄式食品更原汁原味。不管怎麽樣,那時的來自展覽館餐廳的甜點外買車生意在北京鋼院並不好。記得一次老瞎跟瞎太花了十幾塊錢買了幾種甜點後,聽見兩位鋼院的女教師在後麵議論:“呦~~~,什麽點心這麽貴呀?裏麵有肉啊?!!!”那時物質供應匱乏,肉類是相對比較貴的食品,普通的糕點通常比較便宜,來自老莫的甜點大於是普通高點價格的幾倍或十幾倍。沒享用過這麽貴的糕點的北京鋼院的老教師看到老莫的糕點如此高價,很自然地聯想這裏是否因為有肉所以這麽貴呀?這小故事非常真實、形象、精確地描畫了那個年代北京的大學老師的收入和消費的狀況。現在當然早不是那個樣子了。

 

就此擱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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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阿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賭城安家:

"那時一元相當於現在100元。 ",如果“那時”算80年代初的話,這個有點誇張了點哈,不過量級上還是對滴。: )

阿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賭城安家:

"那時一元相當於現在100元。 ",如果“那時”算80年代初的話,這個有點誇張了點哈,不過量級上還是對滴。: )

嘉崚子 回複 悄悄話 我家也是從四川出來的, 我們的經曆太相似了, 焊過半導體和萬用表, 直到電視機. 你說的都是我的心裏話, 又很風趣, 真喜歡讀. (也歡迎你去我的博客瞄一眼.)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握爪!因為在鋼院有朋友,當年俺也時不時地騎車去鋼院轉一圈呢,校園一般了點兒,嗬嗬。喜歡瞎兄的係列,把俺帶回了俺的青蔥歲月。
賭城安家 回複 悄悄話 不對啊,那時大學畢業北京月工資是55元,不是56元。那時一元相當於現在100元。
eRandom 回複 悄悄話 忠實的讀者,從第一篇一直跟到這裏。留個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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