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66年5月開始,文化大革命運動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在全國各地展開並迅速壯大,同年6月北京開始出現紅衛兵運動,8月之後,紅衛兵打著“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旗號,在各領域大肆揪“走資派”,造“牛鬼蛇神”的反,並開始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停課大串聯。
隔壁積厚裏的蘇浩然讀書拉垮不說,還特別不安分,他在外跟些街流子混一起,到處惹事生非,在家也是個窩裏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搞得舅舅不親、姥姥不愛,連鄰居們沒有安寧日子,初中上了不到一年他就被校長兩次嚴重警告,他爸見再這樣下去兒子肯定會被學校開除,前途堪憂,就托關係、走後門兒送他當兵去了,聽說是去了新疆。愛蓮終於擺脫了這個小惡霸,心情漸漸好起來,可平靜的日子才過了兩年,剛上高中的她,因為文革的開始,學校又開始了停課鬧革命。
眼見著紅衛兵們結伴去全國各地的革命聖地朝拜,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見,愛蓮跟幾個要好的小夥伴兒心癢難耐,也動了組隊大串聯的念頭。
愛蓮和餘在水因為有家庭出身問題,他倆加入紅衛兵的申請連著三批都沒被批準,曉娟根正苗紅,倒是第一批就加入了,於是她提議,由她帶頭,他們幾個坐火車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見。
愛蓮回家征求意見,元福嫂怎麽也不同意,說是眼下到處都亂哄哄的,她一個從未出過遠門兒的小姑娘跟著些生人在外瘋癲她不放心,一個不小心被人騙了怎麽辦?被人害了怎麽辦?三家子四個大人就眼巴巴守著這一個金疙瘩,萬一她有個閃失他們幾個還有法活?
愛蓮見說不通姥娘,隻好上樓跟姥姥和爸媽說去,蕭豔婷第一個反對:“不行!正是增加學識、修練涵養的年紀,你卻不知天高地厚,天天想著造反,成何體統?!共產黨的天下,你要造誰的反?!你爸那些年的教訓還不夠你警醒的?二八歲月、風華正茂,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聽風就是雨,人雲亦雲、亦步亦趨,言談舉止粗鄙不堪,哪兒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愛蓮不服氣,辨道:“您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道理早就過時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我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保衛社會主義勝利果實,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蕭豔婷不屑,嗤道:“乳臭未幹,少不更事,就憑你?!孟子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你才疏學淺、涉世未深,不思踏踏實實完善自我,卻總想著走旁門左道,政治是你個黃毛丫頭能摻合的?你爸可是青島和平解放的功臣,怎麽樣?”
愛蓮不服,道:“孟子還說:‘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社會主義就是天下之大道,是通往共產主義的康莊大道,不打倒走資派,他們就要顛覆無產階級專政,不消滅修正主義分子,他們就要搞複辟,這是個關乎國家命運和前途的大是大非問題。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是共產主義事業的接班人,是社會主義道路的守護者,我們不願意做溫室裏的花朵,我們要勇敢地跟走資派、地富反壞右,以及一切牛鬼蛇神做鬥爭。”
蕭豔婷不悅,道:“那你先跟我這個資產階級老太婆劃清界限,不能耽誤你進步。”
愛蓮嘴一噘,道:“出身不能選擇,但道路可以選擇。”
蕭豔婷被蓮兒這話惹得心裏直竄火,道:“怎麽,你還蹬著鼻子上臉了?出身怎麽了?你翅膀硬了,長本事了是不?不是我們白米白麵把你養活大,你能有今天?!”
愛蓮見姥姥生氣了,不敢直接頂撞她,就小聲嘟囔:“資產階級出身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還好意思說。”
“你姥娘出身好,以後你就跟她過去吧,算我白疼你一場”,蕭豔婷臉色一暗,對著蓮兒撂下句氣話,又指著她跟櫥嫚埋怨:“我就說吧,你嬸娘光知道慣孩子,啥都不管,瞧瞧,蓮兒跟了她姥娘才幾天就魔怔成這樣了,說詞兒跟屋上的瓦似的,一套一套的,還敢跟大人頂嘴。”
櫥嫚勸道:“娘,您消消氣,這也不能全怪嬸娘,她就一文盲老太太,能有多大能耐影響蓮兒?如今社會人心浮躁,到處都在搞運動,連校長、老師都被學生揪出來批鬥了,哪個還能置身事外?”
蕭豔婷道:“誰愛運動誰運動去,愛造誰的反造誰的反,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沒事都給我老老實實擱家呆著,外邊再怎麽鬧騰,不關咱的事!”她又指著蓮兒,道:“說的就是你,出頭的椽子先爛!就咱這樣的家庭背景,你少給我們無事添亂、惹火燒身。”
蓮兒見姥姥言辭堅決,難以通融,此事她不但不首肯,還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就訓斥自己一頓,愛蓮心裏一著急,脫口而出:“你個黑五類,有什麽資格教訓我?!”說完,她“噔噔噔”衝出門,下樓去了,坐旁邊一直默不吱聲的達源見狀,趕緊起身追了出去。
洗腦與反洗腦,是人類越來越重要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