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屋嬸子萬沒想到,離家出走、杳無音訊的瑞雪竟然回來了,而且還是坐著小車回來的,這在永泰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畢竟,永泰裏除了以前連升偶爾回家坐一下小車外,其餘大部分人一輩子摸都沒摸過汽車。當初瑞雪一紙休書休了進門三年無出的媳婦譚氏,不告而別,連夜離家去投奔抗日組織,他這一去就是十多年,南屋嬸子年年盼、月月盼,盼也盼不到兒子,隻當他是死在了日本人手裏,漸漸也就習慣了沒有大兒子在身邊的日子。
而令南屋嬸子萬萬沒想到的還有,除了人老相一點,瑞雪不但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媳婦已經出懷,看樣子再有個仨、倆月就生了。
兒子一去經年、生死未卜,南屋嬸子見了兒子不免一驚一乍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涕淚俱下,她逮著兒子就是一陣捶打,便打邊罵:“你個喪良心的兔崽子,這些年你死哪兒去了,嗯?還知道回家見爹娘嘔,就不能托人捎個信兒來家?”她哭痛快了、打痛快了,又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打量兒子:“給娘瞅瞅,打小日本兒那些年有沒有傷著哪兒?”
南屋叔一袋煙抽完又按上一袋,半天才開口問:“你當初去了哪裏?如今又在哪裏落腳?”
瑞雪道:“當年我先是一路往西去,到了泰安我加入了八路軍山東縱隊,後來一直在那一帶跟隨部隊打日本鬼子,其間受過兩次傷,在當地老鄉家前後休養了大半年。解放戰爭開始後,我所在的支隊並入了華東野戰軍,去年(48年)9月,我野戰軍分幾路包圍了濟南城,當時我是團長,率部負責在外圍打援,主要任務是阻攔杜聿明部沿著津浦線北上增援濟南,後來我野戰大軍隻用了八、九天就攻下了濟南城,因我在戰鬥中右腿負了傷,行動不便,無法跟隨大軍繼續東進攻打膠東地區,濟南解放後我就地轉業,在省政府工作,做了省工會副主席。剛解放那會兒,山東境內還有一、二十萬土匪沒有肅清,一來我工作忙,忙建設、忙治理、忙剿匪的後勤支援,二來上級考慮到我的人身安全,直到青島解放後才批準我回來探親。”
南屋叔一口接一口地抽煙,瑞雪見爹麵無表情,沒有大喜大悲,反倒好像心事重重,就拉過來媳婦,小心道:“爹,這是您兒媳婦,春子,我倆年初結的婚。”
春子怯生生地問候:“爹、娘,你們好。”
剛才,南屋嬸子光顧著跟兒子噓寒問暖去了,竟忽略了他的身邊人,這下仔細瞧著春子,見媳婦不但年輕漂亮,更重要的是她還懷著孩子,這可是老王家的傳人噢,哪兒敢怠慢,她拉著春子的手,笑逐顏開,難免絮叨:“好好好,媳婦兒怪俊的,一看就是讀過書、有學問的人,咱家除了你爹跟瑞雪念過幾天書、識幾個字,其餘的全是睜眼兒瞎,俺老王家前世修來的福分,能有這麽好的媳婦,菩薩開眼、謝天謝地嘔,快坐,坐下說話……豐年,趕緊給你哥、嫂燒水沏茶……春子,你娘家在哪裏?家裏還有什麽人?你跟瑞雪是在隊伍上認識的?”
“娘家在濟南,家裏有姐、弟各一”,春子撇撇嘴,嗔道:“我倆是鄰居大嬸兒給介紹認識的,見了沒幾麵兒我倆就結婚了,瑞雪成天戴著個解放帽,來我家見雙親也戴著,我還以為他那是稀罕那頂帽子呢,結婚當晚他才肯摘下來,我一看,還想著:媽呀,我咋就嫁了個老頭涅,頭都禿了。”
南屋嬸子不信春子的話,過去一把薅下瑞雪的帽子,果然見了他那亮鋥鋥的禿頭頂,她有點驚訝:“咋地了,你爹還沒禿你咋就先沒了毛?”
瑞雪尷尬地笑了笑,奪過娘手裏的帽子又戴好,自我解嘲道:“戴習慣了,不戴覺著冷……我這是年輕時先老下了,等以後老了,就顯年輕了。”
春子在一旁取笑他:“跟瑞雪一起出去,人家還以為他是我爹呢,可是,我爹比他大了十歲,還一頭烏發呢。”
南屋叔不關心這些家長裏短的婆娘話題,慢悠悠地問瑞雪:“工會副主席,是個什麽職?”
瑞雪還沒答話,春子插話道:“瑞雪是抗日時期的老幹部,相當於副部級待遇。”
南屋嬸子心道:我兒子都能坐上小轎車了,肯定是個大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