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與兩個丫鬟隨車一路顛簸西行,眼看就要進入北鄢地界了,紫鳶問:“小姐,後麵那個人一路尾隨,都快兩天了,會不會是蜈蚣嶺的山賊,想要圖財害命?”
無衣將車簾子掀開一角,望著車後麵那個遠遠的、騎馬跟隨的人,她內心忐忑,自我安慰道:“應該不會,車上又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若是,他早就該動手了,不會等到咱們進入北鄢再下手的。”
采蓮建議:“小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他孤身一人,咱人多勢眾,不如趁著天還沒黑,幹脆會他一會,也好探個究竟。小姐武功高強,我跟紫鳶這幾個月跟隨小姐習武,好歹有了些底子,也能幫上小姐一點。”
無衣往車外探出頭,放眼望去,見車道穿過一片農田,農夫們勞作了一天,正三三兩兩地結伴收工回家。
斜陽西下,漫天彩霞即將被黑夜吞噬,夕陽沒有掙紮,隻是慢慢收斂光芒,默默地接受命運的安排。無衣的心頭沉甸甸的:前路茫茫,正如這西沉的太陽,明知等待它的是漫漫黑夜,而它卻義無反顧。
無衣讓車夫停下車,那人也收住韁繩,遠遠地與無衣對望,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讓無衣目眩,她雖看不清那人的麵目,但從他那挺拔的身姿,瀟灑的動作,無衣還是認出了他。
無衣心頭一暖,她跟兩個丫鬟說:“是我的舊友……你們在這兒呆著,我過去跟他告個別,去去就回。”
無衣飛奔過去,拱手施禮,道:“見過師兄。”
隴佐下馬還禮,他喜滋滋道:“師妹,西去路途遙遠,我不放心你獨行,想送你一程,又怕驚擾到你,隻好尾隨,見諒。”
無衣內心感動,卻不知如何回應,她問:“師兄,怎麽沒去參加昭王的婚禮?”
隴佐有點傷感,眼角濕潤,他道:“我與王弟日日相見,錯過的隻是他的婚禮,而不是他的餘生……師妹這一走,天涯海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你重逢。也許,此刻一別,我們會錯過餘生,隻能來世再見。”
“來世尚遠,何需憂天……人生的確有很多遺憾和不舍,隻要不悔,便是完美”,無衣心有戚戚,道:“師兄,無衣的餘生,或短或長,我心無旁騖,隻有報仇這一個願望。”
隴佐苦笑了一下,囁嚅道:“無論怎樣,大淵永遠是你的娘家,師兄便是你的娘家兄長……你若,那邊實在不行,還有退路,師兄無論何時,都會在心裏給你留個位置。”
退路?風蕭蕭兮易水寒,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若殺不死他,他必會殺死我。
無衣心事重重,她強顏歡笑,嗔道:“嗬,師兄說哪兒去了?師妹這是出嫁呢。人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既然覆水難收,那我就幹脆,下輩子好歹賴在北鄢了……其實,一輩子也沒那麽長,熬一熬很快就會過去的。”
隴佐喃喃道:“是啊,師妹這是出嫁,的確應該是件開心的事。”
應該?他是說,應該!
聽話聽音,無衣的內心五味雜陳,她問:“拓跋同澤,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那日,師兄話說一半又咽回去。”
“同澤表兄少時應該還算是個正常人,自從幾年前他被立為儲君,其母俞貴妃被毒酒賜死,他不但從此性情大變,身子骨也日漸羸弱。看遍了北鄢國太醫、名醫,甚至巫醫,他的病情沒有絲毫改善,人反倒好像已病入膏肓,來日無多。聽說,後來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外出些時日,去各國各地尋醫問藥。北鄢國主可能是因為違心賜死了表兄的生母,因痛悔而並不忍心苛責他,便由著他的性子。唉,心魔不除,心病難醫”,望著無衣,隴佐悵然若失,他道:“師妹溫婉賢德,善解人意,假以時日,也許,你可以救他。”
救他?哼!雙親本可以含飴弄孫,安享天年,我本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歡,阿弟誌懷千裏,本可以一展宏圖。可如今,斯人已逝,美夢不再,家已成斷垣殘壁……這些,不都是拜那個人所賜?!
往事曆曆在目,無衣暗自神傷,她道:“師兄高看無衣了……都是造化弄人,哪個逃得脫?”
隴佐左看看、右瞅瞅,似是在察看他的馬,卻小聲問:“師妹,你往我身後看,東南方向的麥田裏……別出聲,看到了麽?”
無衣不動聲色,往隴佐所說的方向偷眼望過去,隻見麥田裏一個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那人的身形似乎很麵熟,可無衣一時想不起來,她問:“是那個黑衣人麽?看樣子他不像是個農夫。”
“的確不是”,隴佐道:“自你甫一離開丞相府,我就注意到了此人,他時隱時現,視線不離你的馬車。據我觀察,他不像是那心懷叵測之人,倒像是在暗中保護你。”
“再有一盞茶工夫,我們就會進入北鄢境內,按約定,那邊會派人接應我們”,無衣伸手指著前方,一語雙關道:“師兄放心,過了前麵那個坎兒,我就安全了。”
隴佐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荷包,遞給無衣,道:“這是師兄親手為你製作的一個護身符,有它在,就權當是師兄不離你左右,護你周全。前路艱險,人生無常,師妹保重!”
無衣接過那個荷包,正要打開,隴佐卻飛身上馬,拱手告別:“師妹,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告辭”,說完,他打馬轉身離去。
無衣望著隴佐漸漸消失的背影,心裏盈滿了感激與不舍,她低頭將那荷包打開,見裏麵竟是一枚精致的骨質色子,其中嵌入了一顆紅豔豔的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淚水一下子模糊了無衣的雙眼,悠悠然,這句唐詩縈繞在她的心頭,久久不肯散去,她暗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師妹怎會不知?!師兄,無衣命不由人,身不由己,非不願,實不能。
高妹周末愉快。
真兄周末愉快。
不過,我覺得無衣抱著複仇的心態去北鄢這悲劇味道比較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