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闊出了大理寺直奔將軍府,跟鄭鉉匯報:“稟大將軍,末將已將一應證據交予衛大人,衛大人讓末將給大將軍回話,他一定盡心盡責,不負重托,盡快抓到凶手。”
“哼,那個八麵玲瓏的老狐狸,我就知道他會這麽說”,鄭鉉微微一笑,又問:“就這些?”
李闊將那兩隻金元寶從懷裏掏出,往鄭鉉麵前的案幾上一放,道:“這是衛大人給末將的酬勞,末將雖婉言謝絕,怎奈衛大人盛情難卻,在下若一味推辭,恐拂了衛大人的美意,令大人難堪,在下隻好勉為其難,暫且代為保管。大將軍,末將無功不受祿,不敢對身外物起貪心,特交予大將軍處置。”
鄭鉉拿起那倆金元寶放手裏掂了掂,又放下,他內心波瀾驟起,卻冷冷道:“實在說,這倆官品小玩意兒還挺貴重的,抵得上你三年的俸銀,也夠買幾條爛命了。衛琮那個吝嗇鬼,九牛都不肯拔一毛,他出手這麽重,想必是有求於你吧?都說慈不掌兵,本帥自然也容不得屬下吃裏扒外,胳膊肘子往外拐。”
“大將軍何出此言?末將惶恐”,李闊趕緊施了一禮,表明心跡:“大將軍明察。末將對大將軍向來忠心不二,唯命是從,此心昭昭,日月可鑒。”
鄭鉉微微一笑,安慰道:“李都統,若你真的與人暗通款曲,怎還會將這對兒金元寶上交,對吧?本帥一直視你為左膀右臂,肱骨心腹,隻要你不辜負本帥的期待,日後本帥自然會盡力提攜,保你榮華富貴,飛黃騰達。”
“謝大將軍信任,末將誓死效忠大將軍,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鄭鉉問:“那人,到底找你啥事?”
李闊道:“衛大人隻是問了末將幾句話,末將如實回答,僅此而已。”
“他都問了些什麽?”
“衛大人詢問大將軍對此案的想法,還問,‘大將軍是否知道,衛將軍之前的死訊是謠傳?大將軍對衛將軍之死有什麽反應’之類,末將不敢妄言,一概以‘不知,不清楚’給搪塞過去……哦,他還跟末將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譬如,大將軍的飲食、起居,日常習慣,以及養生之道什麽的,末將便如實回答。”
“噢?你怎麽答的?”
“末將答,大將軍喜食清淡食物,葷類專好醬牛肉、烤羊腿,每日晚餐前小酌一杯官釀的蒲桃酒,還必須是十年以上的黃封酒,大將軍一般五更時分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借著月光在庭院當中晨練,以強身健體,報效國家”,李闊見鄭鉉沉思不語,便小心問:“大將軍,是在下……失言了麽?”
鄭鉉擺擺手,道:“李都統多慮了,本帥隻是在想,衛琮一向身體健壯,且尚未到不惑之年,怎麽這就開始關心起養生之道來了呢?八成是他平時得罪人太多,日夜憂思,心神不寧,耽心被仇家報複,不能安享天年。看來,衛琮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慫包孬貨。”
“求生畏死,人性使然。”
“說的也是,連聖人都不能免俗,不好苛求凡人”,鄭鉉笑了笑,將那兩隻金元寶放到李闊手裏,道:“既是給你的,你就安心收好……噢,還有,萬一日後有需要,李都統可願做證?”
李闊欣然,爽快道:“刀山火海,任憑大將軍驅使!”
李闊隨意的一番話,加重了鄭鉉對衛琮的疑心。鄭鉉挑了一個跟自己身材相似的家丁,讓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每日一早在庭院中晨練,可一連三天無事發生,這讓鄭鉉緊繃著的心稍稍安定了一點。
數日後,一輛馬車拉了些食材、藥材、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進府,下人按照鄭鉉的要求,拿著入庫清單讓鄭鉉先過目,鄭鉉見其中有十壇黃封蒲桃酒,便讓人將那些酒拿過來,他要親自驗收。
鄭鉉將那十小壇蒲桃酒反複察看,沒看出什麽破綻,又讓人把管家叫來,他問:“王總管,我怎麽記得,每個月月初才會進十壇蒲桃酒,今兒不是才十六,怎麽就進貨了?”
老管家李硯因那晚私自放陌生人進府,攪了生辰宴,他已被鄭鉉斬殺,這個王管家原先是賬房先生,鄭鉉見他腦子好使,性子穩重,就讓他暫代鄭府總管。
王管家見主子臉色不好看,似有責怪的意思,便小心翼翼道:“回老爺,原本的確是每月初三進十壇酒的,小的今早在東市趕集,遇見一個大理寺的人,他說他是大理寺卿衛大人的手下,衛大人聽說鄭大將軍喜飲官釀的蒲桃酒,便把衛府珍藏多年的黃封蒲桃酒拿出來,想讓小的帶給老爺,轉達衛大人對老爺的問候。小的剛才正忙著點貨、入庫,還沒來得及跟老爺匯報”,他將手裏的禮單呈上,又道:“老爺您看,這是衛大人親筆手書的禮單。”
鄭鉉仔細查看那個禮單,見的確是衛琮的筆跡,可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他猜不出衛琮居心何在:投石問路,還是,欲蓋彌彰?難道他是想在酒裏給老子下毒?如此拙劣手法,就不怕老子一眼識破?
鄭鉉疑心重重,他沉著臉,責道:“本府的規矩,任何外人給的,或送的,隻要是入口的,未經本帥首肯,一律不準入府庫。王總管,你在本府也有些年頭了,你是不知道,還是明知故犯,嗯?!規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活的若不敬畏死的,那就隻好讓死的來教育活的嘍……李硯的前車之鑒,看來對你沒用嘛。”
鄭鉉旁敲側擊,分明話裏有話,王管家大駭,他慌忙伏地,忙不迭地叩頭懇求:“老爺息怒,都是小的疏忽懈怠,小的該死,罪該萬死。大理寺卿衛大人是老爺的座上賓,小的恐一味拒絕,駁了衛大人麵子,壞了老爺跟同儕的關係,便自作主張,打算先將禮品帶回府,再由老爺決斷。小的該死,小的甘願領罰,下不為例。”
“哼,本帥無論是在府中,還是在大軍帳中,就從來沒有過‘下不為例’”,鄭鉉冷笑一聲,又道:“不過呢,萬事皆有例外……這樣吧,本帥念你一向謹言慎行,且忠心耿耿,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可得抓住了,否則,可就莫怪本帥不講情麵嘍。”
王管家已魂飛魄散,他哆哆嗦嗦,問:“敢問老爺,如何?”
鄭鉉指著那些酒壇子,威脅道:“你來看看這些酒,有無不尋常之處。隻要你說得有道理,本帥可免你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