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去,無衣與同澤相安無事。清晨,無衣與兩個丫鬟練完劍後,她想出去透透氣,便獨自一人在宮裏溜達。兜兜轉轉,無衣來到偏院的一個幽靜處,眼前的一處園林,曲徑通幽,咫尺乾坤,像極了一幅濃縮了的江南畫卷,小橋流水,風搖竹影,花枝婆娑,別有洞天。
無衣仿佛夢回鄀陽,她癡癡呆呆地想著心事,突然,她感覺耳邊生風,似乎是一件暗器朝著自己飛來,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待那暗器近身時,說時遲、那時快,她猛地一歪頭,同時伸出右手,用二指將那暗器在耳邊夾住。
“好身手!太子妃果然是將門之後,武功蓋世,超凡絕倫……早安。”
無衣轉身一看,心頭不由得一抽,來人竟是拓跋同裳,他正一邊鼓掌,一邊笑嘻嘻地朝自己走來,無衣再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物,竟是投壺用的一支無矢短箭。
想起那年中秋,恰逢慕容王後的四十壽誕,士族子弟齊聚一堂為王後賀壽,其中便有這北鄢翼王拓跋同裳。在投壺比賽中,無衣因無緣魁首,頓感無聊,為試探同裳有無深藏不露的武功,她便與之打賭,可未等到比賽結果揭曉,她因擔心父親的安危而提前離開,未來得及與同裳告別。
無衣有點臉熱心虛,好在當時她蒙著麵,不怕如今與同裳麵對麵時被他識破。
“想必此箭是王爺的,自當物歸原主”,無衣將那箭雙手奉還給了同裳,她大大方方回了一禮,道:“王爺萬安,敢問王爺怎麽稱呼?”
同裳微微一笑,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樹葉,用樹葉擋在無衣的雙目前,他端詳了片刻,不由得欣喜若狂,暗道:果然是她!夢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而她卻在,燈火闌珊處。
同裳道:“嗬,秦小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居然想不起小王來了?看來,端的是沒把小王放在眼裏。”
無衣低眉順首,明知故問:“妾身惶恐,不知王爺何意。初次見麵,如有冒犯,王爺海涵。”
同裳將那箭遞到無衣麵前,問:“秦小姐,可識得此物?是小王從鄀陽帶回來的。”
無衣假裝看了看那支箭,問:“正是鄀陽王家的禦用物品,敢問王爺,此箭有何特別之處?”
同裳又道:“兩年前,小王前往鄀陽為我姨母,也就是慕容王後賀壽,你我不是因為投壺比賽,還打過賭嗎?這支箭,還是你用過的呢……怎麽,這就想不起來了?莫不是,秦小姐想賴賬?願賭服輸,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君子當言而有信,不可食言而肥。”
無衣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慌忙施了一禮,道:“原來是翼王殿下哦,恕妾身眼拙,得罪了。”
同裳問:“秦小姐,那日為何不辭而別?可知,本王最後贏得了比賽?”
“恭喜王爺力壓群雄,拔得頭籌,可喜可賀”,無衣又施了一禮,道:“那日,妾身因家有急事,不得不提前離開,臨別匆忙,來不及跟王爺辭行,實在失禮,這廂給王爺賠罪了。”
同裳道:“你走後,我跟袁閣老打聽,總算知道了秦小姐的芳名。再後來,聽說了你一家的變故,我還以為,今生與你擦肩而過,再也無緣相見了呢。”
高堂遭無妄之災,如今與之陰陽兩隔,山長水闊,悠悠哀思,何處寄家書?
同裳的話,觸動了無衣的心事,想起自己一家前世今生的遭遇,她感慨萬千,道:“是啊,世事難料,滄海桑田,人間早已物是人非。”
“不可一概而論,那要看是誰”,同裳望著無衣,脈脈含情,道:“長情之人若靜水深流,不為風動,不隨雨搖,任歲月奔流,光陰穿梭,矢誌不渝。”
無衣赧然,她不想無事生非,便施了一禮,道:“殿下,恕妾身輕慢。太子爺約了妾身去給母後請安,時候已不早,妾身不敢羈留,今日有幸邂逅殿下,他日有空再與殿下敘談,告辭。”
“非邂逅,是相逢!”同裳更正她,又道:“秦小姐且留步,我還有話要說。”
無衣亦更正他:“沒有秦小姐,隻有太子妃,殿下。”
“我眼裏隻有當初的那個秦小姐”,同裳倔強,又道:“你先把欠我的賭債還了,其它的事,另說。”
無衣故作驚訝:“賭債?您是說,我欠了您賭債?何時欠下的?”
“準確來說,咱倆是互欠賭債”,同裳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遞給無衣,道:“這是我戰勝表兄、大淵太子隴佐贏得的玉佩,慕容王後親贈,喏,現在是你的了,拿著。”
無衣推辭:“謝王爺抬愛,無功不受祿,如此無價之寶,妾身隻能仰望,不敢心存貪念。”
“這隻玉佩本就是你的,說什麽有功無功、有的沒的”,同裳將那玉佩硬塞到無衣手裏,又伸出手來,道:“不是說好了的麽,我拿魁首的彩頭,交換你的隨身玉佩,秦小姐,不許賴帳,拿來。”
無衣想了想,將父親留下的那枚玉佩從腰間的內衣裏掏出,摘下遞給同裳,道:“我僅有這一隻,你要嗎?”
同裳瞧了一眼,心裏醋溜溜的,他撇了下嘴,道:“王兄給你的信物,我怎好奪人所愛,還有別的嗎?”
無衣的心頭倏地一抽,立時痛得她冷汗直冒:哼,玉佩果然是他的!
“我身無長物”,無衣搖了搖頭,將那玉佩收好,又將同裳的玉佩還給他,她道:“好了,銀貨兩訖,賭債平了,我與王爺從此互不相欠。”
同裳望著無衣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荀公公遠遠地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頓時有了主意,他湊過來,跟同裳說:“殿下,王後娘娘讓老奴給王爺傳話,說是旭親王跟娘娘請命,要親去大淵國,為王爺跟長榮公主的親事說媒,娘娘讓王爺速去慈仁宮議事。”
同裳麵露不悅,道:“勞煩公公回去跟母後回話,就說本王不同意這門親事,讓長榮表妹盡早另覓佳婿。”
同裳拂袖而去,走得急匆,荀公公見追不上,隻好作罷,他輕輕搖了搖頭,心說:果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無衣不是保留了一定的前世記憶嗎?那她對這個“假同裳”(真同澤)不是應該很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