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澤從不周山匆匆往回趕,進入北鄢地界後,他隱隱約約感覺身後有幾個鬼鬼祟祟之人一路尾隨,他不敢掉以輕心,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解決尾巴。
同澤尋得一間酒鋪,坐下來休息。此酒鋪坐落在一個十字大路口,南來北往、各色人等會在這裏打尖,也有道上的人在此打探消息,買賣、交流情報。他尋思著,此店四周都是莊稼地,若真打起來,應該不會傷及無辜。
同澤叫了幾樣下酒菜、一壺酒,他慢慢吃喝,用眼睛的餘光四下搜尋。此時,來了一位頭戴鬥笠的皂衣人,他在鄰桌大咧咧坐下,一隻腳還踩在木凳上,那人將手中劍往桌上“啪”地一放,豪氣十足。
小二給同澤端來了一盤牛肉,轉身又去伺候那皂衣人:“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客官,您來點兒什麽?”
那人瞅了一眼同澤,摸出幾個銅板拍桌上,吩咐那夥計:“這位公子的鹵牛肉,給咱家照樣來兩碟,再篩一壺老酒來。”
小二麵露難色,小心詢問:“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幾天雨大路滑,牛肉送不過來,這是小店最後一碟牛肉了。要不,小的給您來碗燉羊肉?是本地新宰的上好小山羊,用當歸、枸杞、黃芪等藥材,外加八角、大料去腥膻,大火燉半個時辰,然後再改用小火煨一個時辰,此藥膳羊肉采用的是宮廷秘方,養氣補血,調肝補腎,客官您要不要嚐嚐?”
皂衣人眉頭一擰,連聲斥道:“你哪兒那麽多屁話?!咱家的話你沒聽見,還是裝聾,嗯?!你道咱家是個娘們兒,還需要養氣補血?活膩歪了?!”
小二是新來的學徒,沒見過世麵,見那人麵目猙獰,不禁嚇得慌亂,他忙陪著笑臉,道:“客官息怒,並非小的故意怠慢客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牛肉,真的是沒有了。”
那人一瞪眼,道:“少廢話!咱家今兒無牛肉不歡,你有也得有,沒有也得有!”
同澤冷眼旁觀,見那人所持寶劍,竟是自家丟失的那把‘三極’劍之一,‘人劍’,他不禁心潮暗湧,卻不動聲色,淡然道:“小二,即如此,勞煩你把我這碟鹵牛肉拿給這位俠士享用,本人尚未動箸。”
此皂衣人便是程速,同澤隻是聽說過荀公公有位義子,但卻從未見過他。程速不領情,反唇相譏:“這位公子好大張臉,可惜咱家有潔癖,向來不吃嗟來之食。”
同澤笑了笑,不緊不慢道:“嗬,看來這位俠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那就,看在某家三分薄麵上,不要為難店家。”
程速道:“大路朝天,各走一方,我說你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咱家走南闖北,隻要路過此地,必光顧此店,隻為了這口心頭好。今兒咱家特意繞了二十裏道兒,過來解解饞蟲,他居然跟咱家說,牛肉沒了。以前咱家光顧此店不下十次,回回不落牛肉,為何偏偏今日倒沒了?!怕是這小二不懂規矩,看人下菜碟兒。”
同澤將麵前的那碟牛肉用二指輕輕拿起,又輕輕一擲,那碟牛肉竟不偏不倚,穩穩地落在程速的麵前,碟子中的牛肉依舊擺放齊整,紋絲未動。
同澤飲了口酒,慢條斯理,客氣道:“俠士,且聽某家一句勸,不就是口牛肉?這,全當是某家請客,不成敬意,俠士您將就一下,就別再難為這夥計了。”
程速自持武功高強,起先根本沒把‘病懨懨’的同澤放在眼裏,可這碟飛過來的牛肉,著實嚇了他一大跳:沒點內功哪兒能做成這活兒!
開弓沒有回頭箭,今番遇到強敵,硬著頭皮也得上了。程速故作鎮靜,色厲內荏道:“咱家走南闖北,慣看人間百態,還用得著你來教我做人?!”
同澤冷笑一聲,又夾嘴裏一口小菜,慢吞吞道:“哼,你今兒是專來尋釁找茬兒的吧?跟某家玩兒可以,但千萬別玩兒命,你自己的命,值不值錢在你一念之間,某家不稀罕……話說到了,聽不聽在你。”
程速見同澤波瀾不驚,他不禁內心忐忑,暗說:這家夥深藏不露,絕非易予之輩,看來今兒的麻煩有點大。
此時此刻,程速甚是後悔沒聽義父的話,暗暗自責:剛才在林子裏,就該趁他不備果斷下手的,你呀你,玩兒什麽貓抓老鼠,也不掛秤上,先麽麽自己幾斤幾兩。
程速也不搭話,一把抓起桌上的那把‘人極’劍,他猛地起身,同時抽出那把劍,衝著同澤,他飛身過來就是狠狠的一記劈刺。
隻見寒光一閃,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同澤就要被一劍封喉,眾食客驚得大呼小叫,頃刻間四散而逃。
同澤早有防備,他坐在凳子上並未起身,隻是暗自運功發力,他麵前的酒壺旋轉著浮在空中,隨即又朝著程速的麵門飛衝過去。
程速一心想著先發製人,一擊斃敵,一個沒防備,他竟被那飛來的酒壺重重地擊中麵門,頓時血流滿麵,那飛壺的力道巨大,將他擊得連連後退,好不容易才穩住雙腿。
程速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悻悻然竟瞧見同澤依然悠閑自得地在夾菜吃,他知道自己不是同澤的對手,便打了個呼哨,他手下的那幫跟班呼啦啦過來,一下子把同澤給圍了起來。
“本人開席隻請了一人,卻來了一桌,這樣不好吧”,同澤笑了笑,不緊不慢問:“俠士,你這是要分高低,還是想決生死?”
程速見來了幫手,己方人多勢眾,他膽子立刻大了起來,高聲道:“太子殿下,實不相瞞,今兒咱家受人之托,送你上路。你若識趣,咱家便給你個痛快,你若不識相,那就別怪咱家出手不留情嘍。”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哼哼,對不住了”,同澤輕蔑一笑,譏道:“給臉不要,你也配!”
程速一揮手,他那幫手下一擁而上,手持刀劍,步步逼近。
同澤麵無表情,他突然一揚手,隻見一連串竹鏢從他掌中如流星般飛出,那幫跟班竟一一被擊中,或中喉嚨,或中心口,皆紛紛倒地不起。
程速驚得瞠目結舌,正在他楞神之際,一隻竹鏢擊中了他的手腕,他手裏的那把三棱劍隨即掉在地上。
程速瞅著同澤,目光裏充滿了恨意,他冷笑一聲,憤然道:“咱家學藝不精,認栽!這局且算你贏。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哼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成敗隻在轉瞬間。”
同澤見程速臉色突變,先是發紅,隨即又變紫,他情知不妙,趕緊過去撬開程速的嘴巴,一股鮮血從程速嘴裏噴湧而出。程速將嘴裏的東西吐出,衝著同澤咕噥了幾句,他似笑非笑,脖子一歪,竟一命嗚呼。
同澤輕輕歎了口氣,後悔自己後知後覺,沒能及早出手阻攔。剛才甫見到那把‘人劍’,他便有心留程速個活口的,想以此為契機,查清殺害秦大將軍的真凶,揪出禍亂宮闈的主使。哪承想,程速為保住幕後人,竟咬舌自盡。
同澤心頭沉重,暗忖:這線頭剛提起來,卻又斷了……誰會是那個幕後主使?
這把人劍帶回去,可不要引起誤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