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強躺在那裏,像個嬰兒般沉沉地睡了過去,由於疲勞過度加上感冒引起的呼吸不暢,他在輕輕地打著小呼嚕,他的臉龐也因為發燒而紅潤著,紅得鮮豔,紅得不真實。
柳絮兒坐在他的身旁,望著他那安詳的神態,心裏百感交集,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她油然想起了夏禾,她的心不禁怦然一動。
想起了那個陰沉沉的早上,她伏在他的懷裏盡情地哭泣,那既是一種無言的傾訴,亦是一種袒露心跡的表白,在她的心底,她似乎與夏禾從未有過距離感,他們好象在心靈之間、精神之上有一種默契的感應,那是一種“相逢何必曾相識”般的親切感,亦是一份“高山流水”似的知音情,那個令人心旌搖動的瞬間似乎是將如火的熱情凝固成了一副記憶的版畫,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從而不再會被歲月無情的車輪給磨損掉。
隻是,她與他,猶如隔岸相盼卻不能相會的兩個人,而阻斷腳下道路的是那流淌不息的河水。
這時,誌強重重地翻了一下身,麵朝柳絮兒側臥著,一隻手露出了被子。她欠了欠身子,輕輕地抓起這隻手,將它塞進了被窩。
誌強的手是滾燙的,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熱情,她在心裏悵然歎了一下:唉,為什麽有些人之間一輩子都沒有值得懷念的瞬間發生,而對於另外一些人,一個瞬間就值得懷念一輩子呢?
她起身,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她要出門去為誌強買點退燒藥,順便也買些吃的、喝的回來,以備回家途中之需。
待柳絮兒回來時,誌強已經醒來一會兒了,他懶懶地偎在床頭,見了她,劈頭就嗔怪道:“你說過不離開我的麽,怎麽講話不算數?!”
“誰讓你不理我,自顧自地睡去了呢?你這會兒倒有臉,先抱怨起我來了,真是惡人先告狀哈”,柳絮兒莞爾一樂,心道:男人撒嬌也挺招人疼的哦。
她將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放,翻出幾個甜圈兒和牛奶來,說:“噢,我見你睡著了,就抽空去買了些吃的和用的,來,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打個底兒,呆會兒再吃片泰諾退燒,我保證你沒事兒。”
柳絮兒與誌強邊吃邊聊:“噢,剛才我忘了問,車子弄好了嗎?”
“嗯,沒問題了。”
“花了不少錢吧?”
“沒花多錢,是我自己鼓搗的”,他笑岑岑地說著,毫不掩飾自己的自豪,象是一個考了滿分在大人麵前等待誇獎的孩子。
“你?你自己幹的?怎麽可能呢?”
她臉上詫異的神態讓他更加得意了:“噢,我去超市買來跟管子和兩個盛油的容器,先將油箱裏的油利用虹吸作用吸出,再加上汽油清洗兩遍,去去剩下的殘油,喏,就這麽簡單。”
柳絮兒心裏好笑:書呆子啊,拽什麽拽,還虹吸現象呢,不就是用嘴吸一下管子,將高處的液體吸出流到低處去嗎?
可一想到他受的那份兒罪,她更自責了:“咳,大冷的天兒,找人幹就是了,何必親自做呢?”
“就這點兒破活,一想到人家至少要我掏500刀我心裏就來氣,不就是換幾遍油嗎?我天天下實驗室,這點小事兒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更何況我還有一晚上的工夫,幹點兒體力活既能保暖又能消磨時間,還能省錢,一石三鳥,我何樂而不為呢?”
柳絮兒聽了說不出話來,心裏卻澀澀地難受:別看誌強不善言、也不浪漫,有時還俗氣,但他卻是個真情漢子啊。
誌強見柳絮兒沉默不語,又實在想不出什麽話題來與她瞎聊,不覺又扯回到了工作上:“噢,你們的那個帕金森項目近來進展得怎樣了?上回你不是說,要改換研究方法嗎?”
“應該說還不錯,上次的幹細胞移植實驗雖然沒有成功,但也不能說是完全失敗了,初步的小鼠腦病理分析結果剛剛出來,移植了幹細胞的小鼠,帕金森症病灶有明顯減小,而且,記錄到的活鼠運動狀態也有顯著改善。我們前兩天又重複做了一次實驗,主要步驟保留了,隻換了一種更有效的抗排異反應的抑製劑,但願這次能成功。”
誌強點頭道:“嗯,幹細胞移植現在是個很熱門兒的研究方向,它將來在醫學上的應用前景無可限量,也許,下去幾年、十幾年,一些現在的疑難病真的就有解決的辦法了呢。”
柳絮兒附議:“就是啊,我也很想在這個領域一直發展下去”,想起了夏禾,她由衷地讚道:“我發覺,老夏這人其實挺聰明的,知識麵兒也挺廣的,有幾個關鍵的地方,我琢磨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後來經他一點撥就透。”
誌強見柳絮兒一說到了老夏便神采飛揚的,不覺心裏有點兒醋溜溜的不是滋味兒,說了聲,“噢,他啊,那當然”,便不再吱聲了。
柳絮兒猛然意識到,自己講的話題他也不感興趣,沉默了片刻,說:“噢,呆會兒吃完飯我去結賬,你身體不舒服,回去我來開車,我慢慢開,咱安全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