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留下的美好印象會成為一生的參照物,特別是那些感到可口的食物。記得在印度,一位中學同學到那裏找我去玩兒,大家一起逛街,看到路邊的地攤上有一堆大小不一有紅有青的西紅柿。這位同學拿了一個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嘿,這西紅柿有咱們小時候的那個味兒”。同學滿臉興奮像是找到了什麽寶貝,搓堆兒把地上的西紅柿全都買了回來。
“小時候那個味兒”是很多人心中最美食物的標準。從小喜歡吃姥姥做的疙瘩湯,直到現在嘴饞了,也會做一鍋疙瘩湯過過癮。無論冬夏,不管放什麽樣的菜,姥姥做的疙瘩湯總是那麽好吃。特別是在寒冷的冬季,在外麵跑完了,玩兒夠了,全身的熱量散的差不多了。回到家裏,捧起一碗裹著嫩綠的菜葉,飄著蔥花香味兒,熱氣騰騰的疙瘩湯,連湯帶疙瘩呼嚕呼嚕一口氣吃到底,從心裏暖到外,那種痛快過癮的滋味兒讓人什麽時候想起來什麽時候流口水。
姥姥做的疙瘩湯有兩種,一種是用大些的麵盆,幹麵上淋水,用筷子快速攪動一氣嗬成的疙瘩。姥姥管這種疙瘩叫“布縷絮疙瘩”,疙瘩的樣子兩頭尖中間粗,很像拆洗被褥時滾出的綿綿球或是布毛毛滾成的縷絮。這種疙瘩吃起來黏黏糊糊,滿嘴麵香,吃的肚子很撐卻不頂時候。另一種就是用大碗將麵調成糊糊狀,再用筷子直接往開了的鍋裏一個個的順著碗沿扒拉。姥姥叫這種疙瘩“拌疙瘩”,就是用筷子攪拌出來的疙瘩。有的地方管這種疙瘩叫“撥魚兒”。這種疙瘩做出來湯是湯,疙瘩是疙瘩,吃完後經時候奈餓。
不管是做哪種疙瘩湯,姥姥做湯的手法是一樣的。鐵鍋稍熱放花生油, 放幾粒花椒,花椒出味兒後放上蔥花炒香,放上適量的食鹽,翻炒幾下放上時令青菜,青菜略一塌鍋加入預先燒好的滾水,隨即倒入攪拌好的“布縷絮疙瘩”或是開始往鍋裏“拌疙瘩”, 快出鍋前轉圈澆上打散的雞蛋,點上幾滴香油。潤白的疙瘩,碧綠的青菜,橙黃的雞蛋蓉,冒著蒸汽,散著香味兒,…… 每每到此,我早在一邊拿個大碗等著往碗裏盛了。
疙瘩湯好吃全在火候,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從放油到出鍋前後不過十幾分鍾,哪一環扣不緊;蔥花炒糊了,青菜塌老了,疙瘩煮時水不滾都會影響最終的口味兒。吃的時候根據自己口味放點醋或辣油會更有味道,特別是趕上有臘八醋的時候,那種味道真是絕了。
姥姥回老家後,想吃疙瘩湯了隻能自己仿照著做。“布縷絮疙瘩”對我是個挑戰,不是水多了粘在一起,就是水少了做成一鍋漿糊,那個恰到好處的拿捏真是太難了。為此絞盡腦汁想了很多辦法;將水龍頭的水擰成滴水,拿著麵盆在下麵轉,轉幾圈拿上來用筷子趕緊攪拌,將成型的疙瘩倒出來放在一邊,再去龍頭下滴水,如此反複,雖說麻煩,竟也做的八九不離十了。有一天睡在被窩裏想;米飯是一個個的顆粒,大小均勻,外麵若是裹上麵不就是最棒的疙瘩嗎。想到了馬上就做,這點在吃上從不含糊。剩米飯成坨成塊,並不是一粒一粒的,為了把米粒分開,我用涼水把米飯泡了一下,效果不錯,很快米就變成一粒粒的了。把水瀝幹,拿來麵粉,一麵在米粒上撒幹麵,一麵快速的轉動攪拌,一層接一層直到米心做的疙瘩外表變得幹鬆,個個都有小葡萄大。看著一盆大小均勻,模樣一致的疙瘩,心裏美的不行。急急按著老手法燒好湯,放入疙瘩。好不容易盛到碗裏,不等降溫,夾了一個疙瘩放進嘴裏;一口咬下去那叫一個沮喪!全然沒有一點兒疙瘩味兒,糟爛鬆垮沒有任何咬勁,仿佛送進嘴裏一塊朽木頭或是爛棉花,難吃至極。自己釀的果自己吃,過於貪心做了滿滿一大鍋,硬著頭皮吃了兩天,吃得胃裏倒酸水。
經過多年的自我改良,各種菜蔬的比對,目前最愛吃的疙瘩湯是以西紅柿做湯底的疙瘩湯。以一家三口的食量做標準;白麵粉6兩,雞蛋3個,拳頭大的西紅柿5-6個,嫩黃瓜1根或菠菜若幹,蔥半根,其它常用調料。
熱鍋放油,放蔥花,蔥香出味兒後放鹽,翻炒兩三下加入手撕碎的西紅柿,轉用小火慢慢把西紅柿熬成醬狀,放適量糖和醬油,攪拌均勻加入開水,翻滾後開始拌疙瘩或倒入“布縷絮疙瘩”。喜歡吃臥雞蛋的把雞蛋臥下去,喜歡散雞蛋的把打好的蛋糊糊轉圈淋上去,放上切好的黃瓜片或綠葉菜,關火!盛碗的時候保持雞蛋綠菜在上,紅黃綠白,看著十分有食欲,吃的時候放點醋或辣,不夠鹹可用醬油或鹽調理。
“疙瘩湯”普通家庭最普通的一道飯食,也是糧食不足人們借湯水充饑,騙自己胃的一種聰明。兒時的疙瘩湯,姥姥做的疙瘩湯,是我心中最好吃的食物。情緒低落,身體不適,每到極度沒有胃口時,總是一碗熱騰騰的疙瘩湯可以給我能量,讓我情緒和緩。海外歸來,數月忙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按耐不住地想吃疙瘩湯。人逢喜事,工作有成,每當想起該自我犒勞一下時,也是想吃一碗疙瘩湯。 尾隨著姥姥,依樣畫葫蘆,學會了自己做疙瘩湯,可說是受益終身。不但自己在美食上有了堅實的依托,就是向他人展示這門技藝也屢屢開心不已。毫不吹牛的說;時至今日,凡是吃過我做的疙瘩湯的,沒有不說讚的。
寒風陣陣,烏雲壓頂,高燒39度,幾天來不想吃也不想動,全身無力,情緒低落,思想發灰,想起很多往事,想起小時候…… 端起冒著熱氣的疙瘩湯,正要湊近碗邊往嘴裏送,耳邊響起姥姥那充滿慈愛的鄉音:“小兒,吹吹,吹吹再吃。”
冬天麵條湯上麵總漂著一點幹香菜沫,幾滴香油讓滿屋子充滿晚飯的香氣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