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也是一種無奈與蒼老。不管年齡多大,經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總是希望風兒吹過,帶起片片漣漪,湧起層層水濤,掀起滔天的巨浪,將那沉澱水底的淤積盡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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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父親》

(2010-08-28 15:53:36) 下一個

翻看電腦存留的照片,停留在這次探親去公墓祭掃父親的照片。從不抽煙的我,拿出招待客人的煙,一隻接著一支,很快浪費了一整盒,再又打開另一盒。與父親對坐的沉默,讓我陷入一種無思的狀態,努力去回憶那篇寫在幾丈長絹上的祭文,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了。大悲時的洋洋灑灑,不是此時能夠召回的,隻知道上麵有對父親一生的評價,有代表母親和我們子女對父親的眷戀,更多的是我與父親沒能在生前好好交流的懺悔。一篇長文,幾丈白綾隨著父親化做青煙去了,去到父親想去的地方,去見我那沒有見過麵的奶奶,他的母親等待他的地方……

寫到這裏,大雨嘩嘩地下起來了。是父親,應該是父親,知道兒子在與他對坐,在與他交談。迫不及待地打開窗戶,希望這雨能打在我的臉上,打濕我的全身,讓我再一次感受父親的關愛。看著窗外如簾的大雨,終於流淚了。

父親走後,又回來過幾次。一次和母親外出,走到半路,母親猛然想起,廚房的爐灶沒有關,上麵還座著水。 我趕快跑步回去,到家一看,煤氣關得好好的。摸摸上麵的水壺,水是燙的。是不是母親關了爐灶,自己忘了? 再看廚房的紗窗,有一扇是半開的,我自己明明記得,走時還看了一眼,應該是關著的。追到母親,我把發生的事對母親講了,正要問母親是不是她自己忘記了。母親肯定地說,是父親,一定是父親回來了。

還有一次,半夜裏看到父親站在通道的門邊,褲腿卷到膝蓋以下,穿的還是兩隻黑布麵的懶鞋。兩隻手交錯地揉動著,臉上帶著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看到父親,我一下衝過去,握住父親手,軟軟的,帶著父親的體溫。我大聲喊著; “媽,媽, 爸回來了”。手上使勁攥住父親,怕父親再走。這時妻使勁晃動我,把我搖醒了。“看你一個勁使勁在喊,卻沒有聲音”。我悵然若思,楞了半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可手上明明還留有父親的體溫。從不相信鬼神的我,這時卻真的希望這世界上有鬼有神,有父親的靈魂時常回來給我們更多的關愛。

寫到這,父親那天不好意思的樣子又清晰地出現在麵前,手上仍然有父親的溫暖。平生與父親唯一的一次握手,卻是在父親逝去之後,父親,想你,真的想你…… 這裏我應該用兒時的那兩個字喊叫父親,是自己在心裏喊的。

父親一生幾乎沒有生過病。最後父親的故去,也和我們的忽視有直接關係。母親突發膽囊炎住院了,大家都去照顧母親。對一向身體健康的父親誰也沒有在意。父親感冒了,自己卻不知道去看,以為堅持幾天就會好的,直到咳嗽很厲害了才對我們說。沒有母親在身邊的父親,不知道怎樣照顧自己。

我帶父親去了醫院,診斷是感冒,拿了藥回來,也覺著過幾天會好。直到接到弟弟的電話,告訴父親住院了,心包積液,需要穿刺抽液。我趕到醫院,父親已經住進了危重病房,全身已經浮腫。此時母親還沒有出院,為了不讓母親著急,沒有告訴父親情況。是我在手術單上簽的字。這是我終生不能饒恕的一個大錯。要是告知母親,父親是不會死的。至今母親不知道父親的真正死因,不是欺騙,是為了讓母親心安。我是看著父親的心髒監控儀,跳動的曲線一下拉成了直線。腦子裏那瞬間的空白,和停止搶救後,我用我的搶救知識在父親胸口瘋狂的按壓起搏,弟弟對父親做吹氧的情景曆曆在目。確認父親走了,我沒有時間悲傷,馬上想到怎樣麵對還在醫院病床上的母親。那一段的慌亂,那一段的悲傷,想到此想不下去了……

聽母親講,父親一生流過兩次淚,一次是和母親談到了奶奶,一次是給我寫信時垂淚。父親很小離家,再回去,沒能見到奶奶,這是父親一生的愧疚。整理遺物時,父親的筆記寫滿了對奶奶的歉疚,很多改寫的河北民歌讓人看了嗚咽。

父親從來沒動手打過我,揍我的都是急脾氣的母親,兩種愛都是至真至極的深愛,年齡越大這種體會越深。記得父親拉著二胡,母親興奮得滿臉通紅唱著家鄉小調,那股溫馨小時候不懂,現在卻讓我依戀。每次回家,總要哄母親唱幾隻小曲,我拉母親唱,唱過之後卻是一種酸楚,沒了父親的家終歸是一種殘缺。

記得父親手把手教我拉二胡時的情景,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教我按準音位。第一支古老的練習曲《算盤子》我已經教會了女兒,我想讓父親的琴聲一直傳下去。

記得父親認真的教我識認五線譜,可直到父親過世,我也沒寫好一個讓父親滿意的高音譜號。考學時,父親希望我考音樂學院的作曲係,可我認為那是雕蟲小技,不值得一學。對父親的夢,我沒有商量地就忽視了。父親尊重我的意見,可內心裏不知會有多大遺憾。

父親所學非所用,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對父親的辜負,真是太多太多,現在想起來還是父親正確,要是學習作曲,也不至於像現在找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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