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都丁言

半路出家,老狗學新招;以文會友,環球逍遙遊
正文

馬 二 的 房 事

(2005-01-30 21:08:59) 下一個
一。 八十年代末期,北京。 剛下完雨。馬二騎車往家趕。路上的泥水順著前輪往上甩,兩隻褲腳已用塑料夾夾住,至少不會蹭到鏈條上的油泥。晚上在人民大會堂參加美國貴賓的宴會。回到辦公室下了四輪奔馳車,西服沒換拽鬆了領帶,便跨上他的兩輪自行車。路過菜市場時想起什麽,下車抓了兩把油菜壓在書包架上。一陣秋風吹來,幾盞臨時拉扯的光頭燈泡搖頭擺腦。他禁不住打了個飽嗝,湧出些五糧液的餘味,才感到頭有些暈忽。 馬二正名馬偉成,在國家某部委外事司工作。有次外國記者和他通電話,問:怎麽稱呼您?他說,我姓馬啊。不久收到那位記者的一封信,注明“馬二先生收”,把‘馬啊’聽成‘馬二’,可以想象對方眯縫眼偷著樂的神情。馬偉成在家中正好排行老二,樂得接受了這一愛稱。他是典型上海人,小分頭梳得齊溜,襯衣熨得棱角分明。更具有股常人沒有的靈氣,善於研究中央領導在紅頭文件上的圈閱批示,由此揣摩對外政策最新精神和走向,深得司領導的信賴賞識。參加工作沒幾年就被破格提拔副處。年紀三十出頭擔此重任,在那個年代並不多見。中央部委的處級幹部與地方縣團級的官平級。馬二的父親十幾歲離家當兵,提著腦袋浴血奮戰了大半輩子,離休時也才掛靠師級待遇。老人家嘴上沒說什麽,兒子和國家領導人的合影照片卻掛到客廳牆上。那次馬二隻是當翻譯,但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前占據一席之地,有自己的盤子筷子和酒杯。 二。 樓道像往常一樣黑黢黢的。住戶們都習慣了,難得換個好燈泡後亮晃晃地反倒別扭,把靠牆堆放的廢紙盒破木箱全部暴露。這是在城北的一幢筒子樓,上下四層五六十間十二平米大小的單間,刀切般齊溜,或許美國汽車旅館的風格就是從此得到啟發。家家門口都掛條床單當門簾,常有人黑暗中走錯門。但找馬二家不難。上四樓左拐聽到有廁所水箱嘩嘩漏水聲,對麵就是了。 老婆華茂正在看新聞聯播,見馬二搖搖晃晃進屋連忙迎上前去。兩張嘴迫不及待地沾在一起。馬二反腳把門踢緊,上頭還緊緊咬著,雙手已迫不及待地上下忙碌起來。一直把老婆頂到床邊坐下。摸到肚皮部位,動作才放慢改為轉圈摩挲。“有什麽新反應?”“還還。。。好。就是還有點惡心。”身材嬌小的華茂被馬二的按摩弄得喘不過氣來。“又是一嘴酒氣。孩子沒出生就練上喝酒了。”她嗔怪著,嘴又不自覺地湊了上去。 小兩口折騰了好一陣才緩過勁。“親愛的,”馬二一邊脫下西裝領帶一邊說。“我有些好消息和壞消息要告訴你。好消息是。。。”“就直說壞消息吧,”華茂不客氣地打斷,她很熟悉丈夫這種模仿西方人報憂先報喜的詭計。“這壞消息嘛,房管處要來清理樓房了,我們這種擅自安家搭灶的住戶年前必須退房,全部變成單身宿舍。”馬二說完拿眼睛瞅著華茂。“啊,這倒好,”華茂楞了一會兒才開口。“成了親的趕出門,單身的倒請進門。”華茂性格潑辣直爽,說起話劈裏啪啦。 “嘩啦,”屋外傳來衝水聲,有如開閘瀉洪之氣勢。華茂皺了皺眉,似乎能看到有人邊係褲子邊走出廁所。這樓裏的住戶五花八門。有等候部裏蓋新樓分大套的司級幹部,有三四人一間的單身男女,有夫妻出國接來老人照看孩子上學。再有就是一些誰也不知道來曆背景的人了。王二的運氣好。他的兩個室友一個叫高洪滔,入部不久就到聯合國任職,另一位叫胡兵,交了個女朋友友家在北京。先是經常噌飯借宿,過了半年便入贅作女婿去了。馬二美孜孜地把兩張單人床推一起,過上名副其實的夫妻生活。床中間是挺硌腰,兩人正樂得擠一起熱鬧。屋子是小了點,置上點家具就轉不開身。衛生條件也差了點。說難聽點,洗漱室的一溜水泥池子更像養豬場的泔水槽。但它畢竟是個固定的住處,結婚一年多的流竄生活終於結束。它象征著馬二一直想要的家,一個安身定心的家。不大的空間被布置得情趣盎然。窗台沿兒常擺盤白菜根,胡蘿卜根,或是串成一圈的大蒜,綠油油的葉子。再有就是馬二出國帶回的各種紀念品,最醒目的是一塊非洲珊瑚石,圓球形狀不多見,中間空心處還有個隻曬幹了的寄生蟹。小兩口生活甜甜蜜蜜,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不久又開始琢磨在哪個位置放張嬰兒床最合適。 “這房事還真讓人煩,我看咱不比那寄生蟹好到哪兒去。”華茂嘟囔著。挺著個啤酒肚起身閉了電視,打盆溫水幫丈夫擦身,上下忙碌也沒忘關照中間那挺直顫動的家夥兒。 三。 波音七四七寬體客機如同插上翅膀的鯨魚, 暢遊在蔚藍色的天空。馬二陪同於司長到紐約開會。窗外飄過朵朵白雲,機內乘客吞雲吐霧。 “馬二啊,現在住哪兒呢?”於司長合上手中的報紙,側頭問到。老於五十來歲,個頭不高但身材勻稱,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老於也是上海人,而且還是馬二大學的老校友。“啊,”馬二一時沒轉過彎來。他正在翻閱座椅後背的精美畫冊,眼睛盯著蘇州常熟一帶的農民發家致富蓋建小樓的照片。“嗷,在部裏城北的宿舍。”“是房管處準備清理的那個筒子樓吧。”老於掏出手絹擦著鏡片,“你們小兩口也真是不容易,父母都在外地。愛人單位有希望嗎?”老於很熟悉馬二的情況,對他格外關照,“比我們這兒還緊張。她又剛去不久,等房子的人排了大長隊。”老於重新戴上眼鏡,“再想想辦法吧,總歸會有地方的。”馬二心裏很感激於司長,一年前華茂大學畢業時,拿不到留京指標差點發配外地。老於聽說後主動出麵,通過文化局老朋友的關係為華茂聯係到臨時關係落戶的單位。眼下房子的事他雖然幫不上忙,作為司領導至少心裏想到了。 前排乘客喀嚓點燃一根煙,團團煙霧像是烽火台的煙火冉冉升起。王二真想伸手搶過來吸兩口,嚐嚐賽過活神仙的滋味,忘卻房事的苦惱。 “喂,阿婆,我是偉成,”馬二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誰呀?”電話那頭沒聽清楚。 “偉-成!”他鼓勁兒喊了聲,趕緊又把電話亭的門拉嚴實了點。他在找阿婆,不是他的阿婆,是他大學時女朋友的外婆。“嗷,偉成啊。好久沒有你的消息了。”“是啊是啊,工作忙,瞎忙。”馬二能感到臉上的尷尬相。他轉了一圈才發現,找房子比找工作難得多,也不像借個自行車用用那麽簡單。大家朋友歸朋友,房事免談。最後想到了阿婆。上大學談戀愛時,阿婆在西單附近一個四合院裏單獨住,他和女朋友常去看望。後來老人搬走了。他琢磨那房子興許還空著。雖然前後穿風,但收拾得整齊,冬天燒個煤爐還是個蠻暖活的家。 “您老身體還好嗎?”馬二琢磨著怎麽能扯到房子話題上。“還行。就是耳朵不靈光了。”阿婆聽起來底氣還挺足。當年阿婆特別喜歡他,常拉著他的手上下端詳。和女友掰了後,大家自然不再來往。一轉眼幾年過去,愛情不成人情也冷淡。馬二猶豫多日,實在沒轍才鼓足勇氣撥了號碼。“恩,這就好,好,”馬二緊攥著話筒,手心都濕了。倒是阿婆爽快,“偉成,有事兒嗎?”“啊,是這樣。記得您老在西單有處房子,不知現在有沒有人住。我是想。。。”阿婆年近八十耳目不靈,腦子仍然很好用。或許馬二也不是第一個對那房子表示興趣的人。總之阿婆立即明戲,“房子呀,前年拆遷時賣了。” “那好那好。您多保重。掛了啊。”馬二一陣輕鬆,但隨後又沉重下來。 馬二和華茂興衝衝騎車往動物園方向趕去。“聽說那房子比咱現在的要寬敞得多,舉架也高,”華茂對自己的發現十分得意。她大學時一個好朋友畢業後嫁給部隊文工團的舞蹈演員。老同學聽了華茂的情況後很同情,說她丈夫分了兩間單房,也許能騰一間借給華茂用。“住在那兒最開心的是院裏有食堂,什麽吃的都有。你以後也不用盡買些黃菜葉回家了。” 華茂咋了咋嘴,那勁頭好像馬上要搬家。看到大門口的持槍警衛她也很興奮。“瞧,人家安全保衛多嚴實。你再出差我也不用自個兒在家擔驚受怕了。”馬二忽然意識到對妻子忽視了很多。 “隨便坐吧。”舞蹈家矜持地伸出皙白細嫩的手讓和馬二握了一下。他在大型歌舞劇《東方紅》中跳獨舞,家裏充滿藝術氣氛。舞蹈劇照掛滿牆,組合櫃裏多是金邊細瓷的紀念品。寒暄了幾句後不經意地說,“年齡不饒人,估計很快我們也打算要個孩子。”他向後掠了掠披肩秀發,“不過對麵那間空房,今晚你們可以用一下。”華茂的朋友站在一旁臉色很難堪,在家裏顯然沒什麽地位。王二和華茂心裏很不好受。聽那舞蹈家的口氣,好像是同意他們用一下廁所,壓根兒沒有借房子的意思。坐了一會兒便識相地悻悻離去。走出大門不遠,王二撂下自行車擁抱了妻子,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四. 紐約聯合國總部的一樓餐廳,整麵牆的落地窗寬敞明亮,東河水麵上不時有遊艇貨船和摩托艇悠閑往來。馬二和原來的室友高洪滔坐在臨窗的桌子共進午餐。他們也是大學同學。“怎麽樣,想不想出來讀個法律或工商碩士?”高洪滔用餐巾紙沾了沾嘴角。他畢業後被派到聯合國作翻譯,談起正在紐約市立大學讀夜校,國家補貼學費。他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對翻譯工作興趣不大,覬覦美國幾所長青藤學校多時。“憑你我的學曆資曆,美國前十名大學還帶獎學金。”高洪滔透過無框小眼鏡閃爍出興奮的神采。這話不假,先前已有兩三個翻譯同事考到哈佛耶魯。“再等等吧,”馬二目送著窗外緩緩駛過的一長串駁船,不置可否。“小日子過得怎麽樣?還住老地方?”高洪滔見老同學好像有心事,便叉開話題。“要清理宿舍了,房管處正催我退房呢。”馬二心不在焉地用刀叉剔下盤裏雞腿肉。他一直沒考慮自費留學,那意味著另起爐灶,斷送了他多年追求的外交仕途。而且新婚燕爾舍不得和華茂分開。眼下他卻有點動心。 窗外的玫瑰園裏,園丁拎著綠色塑料管子在澆花。馬二忽然想到上月看過的小耳房,院子當中的水龍頭上也有一節這樣顏色的管子。那是另一位室友胡兵在食堂碰到時介紹的。說正巧,他老婆的同事的親戚有間空房,而且離馬二現在住的地方很近。馬二揀個周末約房主去看看。“我那屋子一直沒想出租,麻煩。這不是朋友麽,就算幫個忙吧。”房主聽起來很實在。馬二隨著他七拐八拐來到個四合院。說是間房,其實是院子角落堆放雜物的小耳房。門咯吱咯吱響,窗框漆皮剝落,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麵泛露出烏色潮氣。牆角長著幾撮細長的草,牆麵上還有鼻涕蟲爬行的蹤跡。“還行吧?廁所在街上,聞不到味兒。自來水在院中間,出門就是。”馬二沒吭聲。他盯著那從地下探出的細脖子水管,眼前浮現冰天雪地裏,華茂挺著大肚子敲打凍了冰的水龍頭的情景,喉嚨不禁有些哽塞,轉頭默默走出院子。房主追在後麵嚷嚷,“自個兒拾掇屋子,少收你點,一月三張大團結怎麽樣?” 這次馬二出差,格外注意房子問題。翻開當地的中文《世界日報》,可以看到整版的房屋招租廣告,條件似乎很誘人,價格也不高。他到過一個華僑家做客,那是在紐約郊區長島南邊的一幢獨立住宅。光是地皮就有兩個籃球場那麽大。私人車道上停滿了車,客人們帶來各種涼菜熟食,攤放在餐廳的長方形八人餐桌上。小孩子在前後院綠蔭蔭的草地踢球玩遊戲。臥室衛生間廚房客廳各司其職,看電視還有娛樂房,連地庫的傭人房都和他現在住的屋子差不多大小。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美國夢”? 高洪滔起身去買了兩杯泡沫咖啡。“回去把成績單和履曆寄來,其他交給我了。”他很了解老朋友的性格,知道馬二不輕易鬆口,即使腦子裏已經有想法。“知道嗎老兄,”兩人起身時高洪滔又補了一句,“留學可以辦老婆孩子來陪讀,這兒的人日子過得都挺滋潤。” 五。 那年北京的冬天比以往來的早。 立冬過後沒多久,陰沉沉拉著臉的天空,到半下午竟稀稀落落地飄起雪花。窗外雪花飛舞,屋內更顯得溫暖愜意。華茂準備了幾個小菜,還買了瓶長城幹白,說是慶祝第一場雪的降臨。筒子樓沒有廚房,都在過道搭起簡易炊具。有本事的搞一套煤氣罐和灶頭,沒能耐但有耐心的人搗鼓蜂窩煤爐。年輕人偶爾燒點東西就用電爐,常鬧的電路跳閘。馬二兩口子最初嫌麻煩,常在部裏食堂打飯回來或是到餐館對付。華茂懷孕後才動手燒點清淡飯食。日本三洋電飯鍋幫了很大忙,燒湯煮麵下餃子洋樣行。華茂是東北人,做起飯來手藝還不錯。 馬二在折疊桌上低頭喝酒,不一會兒紅到脖子耳朵根。華茂給丈夫盛了碗黃瓜雞蛋湯,“別光埋頭吃,味道怎麽樣啊?”馬二抱歉地接過湯碗,吹了吹熱氣。“房管處今天電話打到司裏去了,說月底必須搬出。”他一口灌下半杯幹白。“你們領導也太不通情達理了。冰天雪地要把我們娘倆兒往哪兒趕?”華茂一急起來隻想到了她和肚子裏的孩子。“這跟司裏沒關係。”的確,於司長聽說馬二的情況,就給房管處掛了個電話。房管處說,啊,這年頭誰家沒有特殊困難?都照顧的話那部領導決定還執行不?我們也沒辦法呀,兩頭受氣。這樣吧,多給一個月寬限。 “聽說外貿公司住房都挺寬鬆,”華茂試探地看著丈夫。上周她到搞對外貿易的光華國際公司去看朋友,聽說新建的職工樓明年完工,連科級幹部都能分到一居室,而且是管道煤氣。 馬二眨了下眼睛,一時沒轉過彎兒。他還沒想過為找房子調動工作。 從上中學開始,他就對外事工作發生興趣。不知從哪兒找到幾本西方政治人物寫的書。如尼克鬆,基辛格,戴高樂傳記。對書中描述的外交官生活尤為著迷。向往有一天穿著深色西裝配雪白襯衣,手持雞尾酒杯,伴隨輕柔悅耳的音樂,在男女賓客間穿梭往來應酬自如。隨後發生的一切似乎都為他實現夢想鋪平了道路。 然而,真正進入外事部門,深入了解了外事工作內幕,耳聞目睹了身邊發生的種種事例,馬二開始懷疑自己追求多年的生活方式是否值得。對他來說,駐外工作的最大問題在於家庭生活失衡。夫妻兩人要麽長期勞燕分飛,空有家殼,要麽有一方放棄自我。比翼雙飛共展宏圖很少見,而且到最後總要決一雄雌。更讓人憂慮的是,這種犧牲還影響到下一代。孩子被留在大後方,或單親照料,或交老人托管,平添許多思念憂慮和煩惱。這些,都是馬二不願看見不願發生在他和華茂身上的。他不能沒有個家,更不能容忍一個名存實亡的空殼家。“人挪活,樹挪死,”華茂見丈夫半天不吭聲,估摸他有點心動。“咱倆對付對付就算了,孩子總得有個固定地方睡覺吧。”馬二沒回答,歪著腦袋看著牆上的掛曆,是一幅紐約曼哈頓摩天大樓的夜景。他想到在紐約看到的《世界日報》房屋招租廣告。 六. 電梯在幽暗的燈光中悄然無聲地移動。 馬二爬慣樓梯,對乘電梯總有藏在大衣櫃裏的感覺。這幾年來一部分人一部分單位先富起來,速度之快讓他人瞠乎其後。連國家部委之間也拉開了貧富差距,外貿財政銀行都是油水大福利好的地方。馬二的單位屬於清水衙門,職工宿舍一直非常緊張。唯一的福利是在郊外辦了個農場,過年過節發些雞蛋,大米,雞鴨魚肉。每到那時,常看到西裝革履的人拎著兩三尾魚三五斤肉,興高采烈地進出辦公大樓。 想到這裏馬二感到窩火。上周司裏的政工參讚傳訊馬二,轉達了房管處的命令:十天內交出房子,否則通報批評!那場麵,像是外交官被宣布不受歡迎必須限期離境。也怪自己糊塗,或許有些僥幸心理,總以為天無絕人之路。真正到了山窮水盡之際,他隻好同意到光華國際公司試探出路。 國際事務司司長和美洲處處長在窗明幾淨的會客室接待馬二,服務員送來咖啡和茶。馬二直言不諱,他需要一處房子,最好帶煤氣。其他都好說。對方露出會意地笑臉,隨便問了些無關痛癢的問題。一周之後來電話說,非常歡迎調動,而且可能讓馬二主管美洲處工作,因為處長不久要外派駐紐約分公司。但是很抱歉,房子問題不能馬上解決。希望能再等等,六七月份可以分到三室一廳。原來光華公司已經通過內線關係仔細調查了馬二的工作情況,感到滿意,很想把馬二挖過來。現房是有些困難。雖然一位副司長剛拿走一套,留給兒子結婚用。 馬二在街上茫然地騎著自行車,不知該上哪兒去。 剛把老婆送上火車回娘家棲息,擁別時依依不舍不舍千叮嚀萬囑咐,又貼著老婆的啤酒肚對胎兒念叨了幾句。昨天溫馨的小家,隻剩下光板床方凳和一堆鋁鍋瓷碗木筷子。值些錢的東西能帶就帶走,不能帶的分送給朋友。總算在房管處最後期限之前交出了鑰匙。恍惚之中,馬二路過單位門口。他發現大門上方的紅底黃邊國徽顯得格外莊嚴威武,持槍站崗的武警看上去也精神得多。馬二眼角有些濕潤,掉頭走開。 他還沒想好到哪兒去落腳。或許可以每天晚上在司辦值夜班,工作住宿兼顧。光華公司正等著他的回音,如果能耐心等幾個月,那裏的工作和生活條件都很誘人。口袋裏還裝著留學通知書,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研究生院,免學費還有助教津貼。 四合院裏,有人在水池邊涮痰盂,空氣中飄灑著奇異的氣味。 紐約的獨立住宅裏笑聲不斷,人們在客廳餐廳廚房娛樂房之間穿梭。 繁體字《世界日報》分類廣告:靚屋招租,殖民式住宅,帶花園,包水電。 不知什麽地方傳來潘美辰的歌聲: 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在我疲倦時可以想起它;想要有個家,一個不太華麗的地方,在我驚嚇時可以懷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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