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穀狗兒會

“真受不了。這次絕不能讓步。” “沒錯，不給他們點顏色，以後不定又耍什麽新招。” 一個接近傍晚的時分。曼穀素坤逸路與阿叟克路相會的拐角空地上，懶散匯集了十幾隻流浪狗。從嚴肅的表情和舉動中，看得出不是在談論什麽狗拿耗子之類的閑事兒。 街角的四麵佛台麵上香火繚繞，混暗的光線灑在凸凹不平的路麵，平添幾分神秘。 事出有因。下月曼穀有重大外事活動，亞太區域各國首腦雲集。為整頓市容，市府決定捕捉部分流浪狗遣送外地避嫌。事後回歸與否，沒有明說。多半是肉包子打狗的結局。 別看到場的狗數不多，卻代表了市區方圓十幾公裏約12萬隻流浪狗。曼穀人口七百萬，50人分攤一隻。聽起來並不嚇人，不過人口密集的地區狗兒也愛湊熱鬧，而且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裏。影響交通不說，更可怕的是那狂犬病。每年有2萬8千市民被咬傷，10來條人命因此斷送。曼穀市一直為此傷透腦筋。 “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官府總跟咱過不去？”一隻卷毛大耳朵狗忿忿不平。“去年被抓到動了手術，害得我膝下無子，晚節不保。”它從那以後見到異性總抬不起頭。 曼穀市對流浪狗施行絕育手術，力求控製總體數量的計劃卻不了了之。原因是市民不斷從家裏往街頭輸送新生力量，公母狗數量又高達六比四，保證了後繼有狗，香火延綿。 “是呀。然後又吵吵要皮下植入什麽微型芯片，跟蹤追擊抓特務哪，”一旁還掛著脖套的短尾小狗趕快接上。它最近剛從主人家翻身解放，格外珍惜獨立自由。“哎，咱到哪兒去管他們什麽屁事？” 靠在地鐵台階上的長嘴花狗腦瓜最靈：“聽說市府為裝芯片一事撥款9千萬銖。9千萬啊！完全可以用來做些正事，比如說蓋幾幢寵物公寓？阿貓阿狗有吃有喝又有澡洗，還能接待歐美遊客增加外匯收入。包不住再得個什麽國際動物保護協會的大獎。”它恨恨地瞟了一眼街對麵那燈火輝煌的喜來登飯店。 眾狗一聽，全樂了。真有這樣的好事兒？眼前不禁浮現當年隨主人享受席夢思床、按摩浴缸、24小時自助餐廳的景象。 可是，市府給流浪狗安裝電子芯片的方案後來也半途夭折。本意在於為每隻狗配備16位數編號，象戶口本樣注明出生地點年月日，或許還有家庭成員關係。可是政府補助手術費每次隻有150銖，喚不起足夠的私人診所感興趣參加。 “得啦，狗公寓也許隻在迪斯尼動畫片裏才有，”純種尖嘴長毛考俐狗曾被法然（老外）收養，看了不少美國動畫片，對西方生活也比較熟悉。“我看應先整那治惡心的臭水溝，還有烏煙瘴氣的突突三輪車。你們知道，洋太太洋妞們最講究清潔衛生。如果到哪兒都得用手絹捂著鼻子，多丟曼穀人臉？” 眾狗當然讚同這番高見。不過一轉念，覺得還是蓋狗公寓更符合切身利益。 “現在倒好，為裝點門麵竟學起當年沙皇俄國發明的西伯利亞流放刑法，竟忍心讓我們勞燕分飛妻離子散。你說，這哪是人出的主意？汪，汪。”靠在電線杆旁的一隻黑狗氣得站起身來。 此話當真。曼穀市為了這次首腦會議，又決定斥資3千萬，在三個重點旅遊區，主要是農貿市場，廟宇和政府建築物，捕捉1千7百隻流浪狗裝車遣送外地。 “可不是嘛，”黑狗的把弟短腿灰狗應聲答道，嘴角上晃動著蛋清似的涎水。“沒聽說為了接客，印度人會去清除滿街拉糞的神牛，或是歐洲國家轟走廣場上多如蝗蟲的鴿子。” 狗在泰國享有特殊地位，象印度的牛一樣受到保護愛戴。譬如，泰國人喜歡用各種動物作為愛稱或綽號，但就是不能用狗。而泰國人養狗的方式也十分奇特。他們不願把狗收留在家裏。通常是養了一段時間後就還其自由身，放任自流街頭巷尾。路邊的食品攤則成了免費食堂，大塊大塊的雞肉豬肉隨時免費供應。 坐在外圍一直沒吭聲的大鼻子胖狗站起來，朝大家低頭一鞠躬：“初次參加會議，請多指教。”胖狗祖籍韓國，一身學究氣。“吾以為應體恤市府的用心良苦。吾等在暹羅王國被奉為聖明，實乃三生有幸。孰不知鄰近鄉土韓國中國，以啖食狗肉為樂，圖滋補壯陽之功效。吾異胞姊妹昨日在釜山被捕殺烹食。正當風流之年，卻化作果腹之物，不勝唏噓。”胖狗眼圈紅了。“故更應珍惜現狀，配合市府作業。如若激化事態，恐不利於長遠。還應三思而後行。”它又鞠了一躬才坐下。 大夥麵麵相覷，文縐縐的一半沒聽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各位，”負責召集會議的卷唇花臉狗不太高興，開了半天會盡是神聊。“這次情況不同一般，我們要拿出實際對策。”它壓低聲音，“據市府內線消息，太平洋另一頭來的那個國家的大人物自帶親兵3千保護安全。”它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到一隻耳朵沾有血印的瘦狗。“近來風聲較緊，大家要多忍讓些。不要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瘦狗極為忿忿不平。昨晚它就是與花臉狗打架，賠了夫人又折了兵，耳朵也被咬破。正要破口大罵，身旁年長的德國牧羊犬搶先起身發話。 “主席先生。” 牧羊犬過去是盲人引路狗，隨主人參加過不少聯合國會議，見多識廣，思路也很有條理。“首先感謝你召集這次會議。我基本同意剛才各位的發言，現願提出以下幾點備選方案： 一。到市政府門前集體示威，喚起廣大僧侶和市民的同情支持； 二。暫時躲避風頭，到郊外親戚朋友家居住，或盡量避免外出； 三。挑選年輕無殘疾無家庭負擔者主動接受遣送，以保護集體利益。日後再伺機返回家園。 眾狗兒私下議論開了。第一點不太妥當。聚眾鬧事不符合泰國國情。話說不清楚，弄不巧正好讓人一鍋端了。第二點倒是可以考慮，但第三點很難辦。誰願去自投羅網？嗷，你牧羊犬七老八十，不是明擺著把我們出賣？ 正當狗兒們各自心懷鬼胎不置可否時，一條瘸腿小狗氣喘籲籲顛顛兒跑來。 “我媽看到幾個穿警服的人，手裏拿著些繩子樣的家夥兒，正往這邊走。八成是衝咱們來的。” 眾狗一聽，呼啦全站起來，一哄而散。卷唇花臉狗追在後麵喊： “今天就到這裏。下次會議時間地點另行。。。”話沒說完，它已經不知去向了。 不遠處，兩個休班門衛正沿街逛店。棕色製服還沒換下，手裏拎著腰間解下的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