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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頭

(2007-03-20 20:13:56) 下一個

    來美後的第一個春節,我是在電視機鏡頭裏度過的。
    
    當時,為了掙點外快,早日還清我出國時欠的債,我到處找工來打。可是,我試了兩次都沒堅持下來,最後就動了去餐館打工的心思。我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一所中國餐館,那天我決定去找那老板問一問。
    
    那家中國餐館就在我住的這條街的路口,房子比較矮小,有一張黃黃的招牌,到了夜間,就發出一種幽幽的黃光。加上窗戶上的幾盞霓紅燈,紅紅綠綠的,倒也給街頭增添了一些色彩。
    
    我走進餐館,餐館有點冷冷清清的,看來生意不好。在收銀機旁站著一位是個半老徐娘,我對她說我想見老板。她進廚房轉了一圈,出來時身後跟著一位身材矮小但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他說他叫彼特。握手的時候,我發覺他的手很冷。
    
    聽說我要打工,彼特的眼光有點嘲弄的意味。他問我:“你以前做過餐館工嗎?”我一想,除了在餐館裏大嚼之外,我還真沒有跟餐館有過什麽別的關係。我搖搖頭。彼特說:“我們隻要有經驗的,看來我幫不了你。” 我沒想到打餐館工還要有經驗,不禁有點發愣。
    
    這時一個個子稍微高點的人從廚房裏走出來,加入了我們的談話。他的名字叫威廉,是彼特的弟弟。跟彼特冷冰冰的態度相反,威廉就表現得熱乎多了。我們聊了不到一會,威廉已經知道了我住在哪兒,讀什麽學校,家庭背景,婚姻狀況,就差點把我的社安號碼也套出來。可我對他還是一無所知。後來彼特借故走掉,我和威廉卻愈談愈攏。
    
    最終我們談到一個共同興趣,就是武術。威廉說他也練過幾套詠春拳什麽的,我正愁出國後找不到伴兒練武,就約他一起練。他忙說:“今晚反正沒客人來了,我們一起去樓頂的天台練練如何?” 我點頭答應,跟他上了樓。威廉的基本功不怎麽樣,可是拳術還是挺紮實的。他還有一個朋友叫漢斯,是個香港人,在餐館裏打雜,也和他一起練。我一路拳打下來,他們馬上說要拜我為師,跟我學少林拳。
    
    如此這般練了幾次之後,他們還是回到他們的詠春老套去了,原因是,他們倆都已是奔三十的人了,不管怎樣練,就是達不到需要的武術基本功要求。但威廉有一個計劃,他想馬上行動起來。他以前學詠春拳時曾學過舞獅,來美後很想在本地組織一個舞獅隊。他自己會敲鼓,可沒有武功好的人當獅頭。現在見到我,覺得我當獅頭沒問題,就拉我入夥。我說沒關係,但我有一個條件,就是讓他教我怎麽在餐館裏端盤子。
    
    當時已接近春節,威廉想趁此機會在他哥哥的餐館開個舞獅宴,請當地的名流和媒體前來共慶新春,也為他哥哥那半死不活的餐館拉拉生意。他以美國人特有的效率從紐約買來了一副舞獅的行頭,又發了很多邀請信。因為那時中國文化的東西在本地尚屬稀少,所以威廉此舉居然還引起了一個小轟動。有幾個政界名流接受了邀請。有了政界名人參加,當地的媒體也聞風而至。當地一家最有名的電視台女主播也應邀做現場報道。消息傳來,威廉興奮得滿臉紅光。
    
    就這樣,我做獅頭,漢斯做獅尾,威廉打鼓作指揮,我們這支小小的舞獅隊就建立起來了。因為離春節沒幾天了,我們就每晚在餐館樓頂的陽台上練習,有時練到半夜。
    
    到了除夕那晚,彼特的餐館張燈結彩,高朋滿座,餐館前麵的空場地上圍滿了記者,攝像機和麥克風,還有給佳賓們準備的椅子。天一放黑,慶祝儀式開始,電台的女主播手持一根點燃的香,點燃了炮竹,頓時這異國的夜空裏充滿了節日氣氛。
    
    在爆竹的劈啪聲中,威廉的鼓聲響起,我們也就聞聲起舞。周圍鎂光燈亂閃,鼓掌聲一陣接一陣,我們的自信心越來越高,獅子也越舞越起勁。不管怎麽說,能在異國他鄉發揚中華文化,即使是很短的時間,這些天來練舞獅的汗就沒有白流。
    
    獅舞已畢,掌聲四起,電視台的鏡頭對準了舞獅人,電視主播人的麥克風也伸了過來,就這樣我第一次上了美國的電視。
    
    在新年晚會成功的鼓勵下,威廉又帶著我們去給本地好幾家餐館舞獅衝喜。他收了人家多少錢我不知道,但他是一分錢也沒給我。每次舞完獅,他就帶我們出去吃漢堡包。有時是那些餐館請客,威廉就一分錢都不用掏了。
    
    如是幾次之後,我開始向他打聽在他哥哥的餐館學端盤子的事。威廉開始支支吾吾的回答得很不幹脆。後來,經不住我一再催問,他終於讓我去他哥哥那餐館,在沒什麽客人的時候,為一個客人端了一次盤子,並給我講解了一些怎樣拿盤子,怎樣倒水,怎樣寫訂單,怎樣叫菜,怎樣上菜等等一整套方法。就這樣,我總算有了打餐館工的經曆。
    
    不久,威廉有事離開了美國。我在另一家很忙的中國餐館找到了一份周末工。等我忙完了大半年,喘過氣來,回到彼特的餐館找他們時,他們已經將餐館賣給別人,自己也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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