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館授武記
(2007-03-20 20:10:55)
下一個
在國內的時候,常聽說留學生在美國打餐館工端盤子。沒想到,來美後我的第一份工竟然是在洋人辦的武館裏。
那時我剛到讀書的那個城市,還有點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查報紙上的招工廣告,隻是一個勁地去看學校裏的布告牌。布告牌上不時有找人幫忙家教,看孩子,或做餐館裏的侍者什麽的。我一方麵對這些工作沒太大興趣,另一方麵工作地點也實在太遠,所以找了一陣子還是毫無結果。
終於有一天,我看到布告欄上有一張布告,某某武館尋找武術老師。我一想,咦,我一直都練武術來著,這不正好派上用場了嗎?於是把電話號碼抄下來,當即給那武館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秘書,她聽了我用結結巴巴的英語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就答應安排我和武館的老板麵談。還告訴我他們的地址。我找來地圖一看,還真不遠,騎自行車也就半個小時左右。
武館的外表平淡無奇,但一進到大廳,就看見一幅大大的太陽旗,上麵還不倫不類地畫著一些符號。乍一見我還以為這武館是日本人開的呢。正在我對著太陽旗發愣之際,旁邊有人開腔了:“你是××嗎?”我轉過身來一看,身旁走來了一位金發碧眼,身高六英尺的大漢,穿著一身顯得有點小的和服,來向我伸出手來:“你好。我是約翰。”
原來約翰就是這裏的老板,他教的是合氣道,一種日本武術。合氣道這種武術,也不需要什麽科班出身,隻要勤練多比賽,功夫不負有心人,混個什麽段位也不是什麽難事。他曾經在紐約上過一個什麽班,然後又參加過一些比賽,拿了黑帶九段之類的段位,就在本地開館授業了。約翰其實是想找合氣道武術老師的,可他的秘書搞錯了,沒問清我學的是哪門武術就把我找來麵試。約翰還算隨和,看我大老遠騎了輛自行車來,就讓我給他表演一套拳一套劍,我就給他表演了一次。
約翰看完了我的表演後,沉吟了一會兒,眼睛有點亮起來。他說:“你那中國武術是很好看,隻是技術難度較高,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學。我本來隻是要找一個合氣道的老師。但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在我這開中國武術課,收多少錢我們對半分,好嗎?我這裏過兩天有個武術表演,你就過來表演一下,權當做個廣告?”我一想也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賺什麽錢,反正試試看唄。
兩天後,我按時到達武館。參加武術表演的有老板本人,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武師,有黑人有白人,就是沒有日本人。老板上場表演了一套合氣道的劍法,居然也有模有樣的,那把武士劍舞得虎虎生風。舞到精彩之處,兩個徒弟端著一塊木板上來,老板“呀嘿”一聲,厚厚的木板被一踢兩段,觀眾們掌聲雷動,叫好聲不絕。
一場表演下來,不少人表示要交錢上學。我這裏也有三個學生,一個金發碧眼的洋小姐凱莉,要學劍。一個小瘦子安東尼,要學散打。還有一個大高個通尼,要跟我學少林拳。他們每人每次課交二十五美元,所以我可以拿十二塊五美元,一個星期每人兩次課,我一算,一個月三百多美元,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零花錢呢。
可惜好景不長。過了兩個星期,凱莉說她不能來學了。原來這位小姐有個哥哥在康奈狄克州的一所常青藤大學讀書,她本人也老想轉到那兒去,可是因為分數不夠一直未能如願。這個學期就那麽寸,她居然收到了那所大學的轉學錄取通知書。這麽好的機會她哪能放棄?所以她臉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了錄取通知,收拾行裝走了。
凱莉走了以後,安東尼整天若有所失,一個勁問我凱莉臨走前和我說了什麽,有沒有提到他等等。我當然答不出來。過了兩個星期,老板告訴我說安東尼也不要來了。我問老板這事是不是和凱莉的離開有關。老板歎了口氣,告訴我說:其實安東尼就是跟著凱莉來的,他追凱莉已有兩年了,但凱莉對他沒感覺,總是愛理不理的。
一個月下來,就剩我和大高個通尼了。通尼學少林拳還是十分認真的。隻是他又粗又大又壯,我教的那些基本功他一做起來全變了味,看上去像一頭大象在打夯,讓人有點兒哭笑不得。通尼據他自己說也在大學裏讀書,不過我從未在校園裏遇見過他。他還說他在美國捷運做搬運工,這我倒相信,因為他還是很有一把蠻力的。
這天晚上,又到了上課的時間。通尼搖搖晃晃地進來了。我照常讓他練基本功,完了教少林拳套路。可是我一走近通尼,就聞到他身上一股很強的酒味,聽他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其實我應該馬上去找老板反映這個情況,讓他酒勁過了才來,可是當時我沒吱聲,還是耐心地教通尼套路。有一個白鶴亮翅的動作,通尼不知是因為太高大了或者是喝多了,反正是做不好。我糾正了好幾次,他突然間失去了耐心,不幹了。不但如此,他還提出要和我“比試比試”。我也是年少氣盛,就答應他了。
我們每人找了個拳套戴上,站在地板上相互行禮,通尼就搶先一個大巴掌橫掃過來。我一躲他掃了一個空。我趁勢往他的身上一靠,他踉踉蹌蹌栽出去五六米。他一轉身,又衝上來抬腳就給我來了一下,讓我眼急手快一下子撈住了他的腳。通尼的臉頓時漲紅得成了豬肝色,往後一退,順手抄起一張椅子就朝我掄過來。我沒想到通尼會拚命,情急之下,用手臂硬擋了一下,鑽心地疼。還沒等我喘氣來,通尼把掄著椅子又砸過來。我隻好又用手臂硬擋了一招,並順手牽羊地將椅子擒住。
通尼這時打紅眼了,他把椅子一奪,我手臂負痛,又沒防備,讓他把椅子奪了過去。他馬上又向我的頭部掄來。說時遲,那時快,那椅子突然被人從後邊抓住,通尼掄了幾下都沒掄動。原來是老板在身後抓住了木椅。通尼賭氣似把椅子一扔,拿起他的包衝出門走了,臨走前還哭嚎了幾聲。
這件事對我衝擊很大。我從來就沒教過這麽野蠻的學生。我回到家裏,摸著我擋椅子時弄瘀了的雙臂。心想:我來美國是來讀書的,不是來打架鬥毆的。我一個書生,又沒身份,萬一我打壞了通尼,我可能被抓起來送回國。萬一他打壞了我,我這個書要不要讀了?我想起了出國前父母的叮嚀,以及送行時他們期待的目光。我覺得為了點小零用錢,就去冒打傷人或被打傷的險,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武館的老板,說我再也不要去教了。老板還挺好,他不但沒生氣,還將我該得的錢給我寄了過來。就這樣,我結束了在洋館授武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