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方悔讀經遲 zt
(2010-02-23 22: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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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首方悔讀經遲
20世紀末之中國,正是國人對英語頂禮膜拜的年代,俺未能免俗,擠進了省內一所知名大學英文係,四年來孜孜於英國英語與美國英語孰為正宗、汲汲於學舌山姆大叔抑或約翰布爾、沉溺於美國之音與英國廣播電台、流連於好萊塢大片、舌戰於英語角……終於把自己訓練成一隻還過得去的鸚鵡,可惜問吾文史哲,茫然墜煙霧。
一次與係裏一德高望重、學貫中西之老教授共事,其時他正拿一篇文章把玩,於是好奇地湊過去看,原來是教授剛剛寫成的一篇古香古色的家譜序言,淺薄的我當時尚找不到“鬱鬱乎文哉”這樣的詞句來形容教授的手筆。素知老教授工英文、法文,通拉丁文、希臘文和西班牙文,想不到古文造詣亦入化境,雖不能至,心向往之之感陡然而生。感謝老教授不吝提攜後進,一番醍醐灌頂之後,潛伏於心靈深處之某團疑雲似乎終有絲縷陽光投射於內,雖然撥雲見日仍待有時……
退而思之,各民族皆有自己的文化傳統,從降臨這個世界起,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民族文化的懷抱裏。西人奉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為其正朔,阿拉伯民族終生誦讀《古蘭經》,而我中華民族文化之璀璨奪目,不輸世界任何優秀之民族。奈何近百年來接連不斷之戰爭、政治運動,幾乎斬斷中華文化的傳承。今日之大學生,深陷四六級、托福、雅思、GRE等英語大戰之中,部分翹楚英文水平甚至高於英美本土人士。然而,除卻部分文史專業學生之外,卻大部分大學生基本喪失了與祖宗對話之能力。一次某教授在課堂上連續提問五個學生“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之含義,諸生分別給出“智者喜歡水,仁者喜歡山”、“智者喜歡玩水,仁者喜歡遊山”和“智慧的人喜歡遊泳,仁慈的人喜歡爬山”之類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當然,此非學生之過,深究今日國人不識傳統文化之尷尬局麵,應歸咎於我國的國民教育!
因奉西學為主流,我們可以熟練地背誦培根“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辨:凡有所學,皆成性格”的讀書心得,但卻鮮有人知道明人吳從先所闡發的“讀史宜映雪,以瑩玄鑒;讀子宜伴月,以寄遠神;讀佛書宜對美人,以挽墮空;讀《山海經》、《水經》、叢書、小史,宜倚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無垠之遊而約縹緲之論;讀忠烈傳宜吹笙鼓瑟以揚芳;讀奸佞論宜擊劍捉酒以銷憤;讀《騷》宜空山悲號,可以驚壑;讀賦宜縱水狂呼,可以旋風;讀詩詞宜歌童按拍;讀神鬼雜靈宜燒燭破幽”
中國式樂趣。悲哉!
昔日胡適之博士熟讀四書五經等古代典籍後負笈美國,回國之後推廣白話文,號召年輕人吾手寫吾口,寫文章也勿需用典。白話文運動在推廣文化、普及教育方麵居功至偉,主要得力於其淺顯易懂之特質,但經過近百年的實踐來看,似乎讀經典與推廣白話文之間並無生死對立的矛盾,反而有互相促進之作用。既然是吾手寫吾口,心智正常者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教育後均可無障礙地記述“吾口”,至於古籍則較為精、深,適合更深層次的理解研讀,所以要讀懂古籍經典非下一番苦功不可。偉大領袖讀書破萬卷,其文雄,改天換地;其詩詞豪,驚天地、泣鬼神;卻不主張年輕人學習舊體詩,因為老人家認為舊體詩束縛思想;某不才,竊以為精致的表達形式也是思想之重要組成部分,而深遂之思想若無精煉語言來承載亦難以推廣傳承,古籍經典形式之精美與語言之精煉,恰恰是白話文所缺乏的,二者有取長補短之功效,不宜偏廢。大抵華夏積貧積弱上百年,先進們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將落後挨打歸咎於傳統文化,為救國救民,打到了孔家店,今日看來,卻是有些矯枉過正。
數十年前,大陸的文革運動狂飆突進,台灣卻興起了中華文化複興運動,誦讀經典之風遍及台島,今日大陸學人之文章修為,與台灣學人之軒輊高下,做過比較的學子心裏自有一杆公平秤。他們的錦繡文章多得益於背誦古代典籍的童子功,而自李登輝上台之後,陰行“去中國化”之政策,現在的台灣年輕人的國文水準較之其父兄輩,已遜色很多。殷鑒不遠,可悲可歎!
偶曾在網絡上結識一位台灣醫科學生,其人於論壇中發表柏梁體、九張機等詩詞,皆音韻優美,對仗工整,令人讚歎不已。問之以故,告知餘其得益於台灣誦讀經典之風氣,及其慈、嚴之督促。閑暇時讀民國名人傳記,且不論後世對其作何評價,這一代人莫不以儒家經典啟蒙,方立下一生學業、事業之基礎。而我輩垂髫之時,未聞三、百、千、千是何物,遑論四書五經。機械記憶的黃金期就在集體無意識中蹉跎過去,深為自己扼腕歎息!雖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一說,但總是落花流水春去也。感歎之餘,撰此薄陋之文,剖己身之不足,思夕拾之良策,行文雖有扞格處,不掩一番拋磚引玉意,若能得方家指點,則不勝欣喜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