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讀辜鴻鳴《春秋大義》

(2009-09-19 07:42:02) 下一個

我一向對中國人的英文寫作感興趣。其道理譬若觀淫,雖然你可能已經洞悉奧秘的全部,但是看一看別人是怎樣做的卻總能讓你興奮莫名。因為我自己也在用英文寫作,所以我無法克製自己的這種窺淫欲。我因此幾乎閱讀了目前在大陸所能夠見得到的一切值得一看的中國人的英文作品:如錢鍾書、胡適、林語堂、英千裏、溫源寧,現在又輪到了辜鴻鳴。
?
首先我要說,辜的英文在遣詞造句上不如錢鍾書和溫源寧典雅,但在“體”上行雲流水卻更勝一籌,這點和林語堂給我留下的感受近似。我認為辜鴻鳴這個specimen在對理解中國人的英文可以達到什麽高度上的參考價值是不大的,因為這個人生於馬來亞,以馬來語為母語,又自幼負笈蘇格蘭,跟我們今天大多數過了學習語言的黃金年齡才開始接觸外語的人相比,背景差異太大。這就像騾子和馬,雖然你很想知道別人是怎麽做的,你卻不大可能對它們是怎麽做的感興趣,(因為它們沒有借鑒價值),除非你是獸醫,或者你對這方麵有特殊愛好。
?
子曰:聽其言,觀其行。在接觸《春秋大義》(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之前,我對辜的印象僅僅局限於“其行”。從羅家倫、蔡炎培等人的文章中讀到過一點此人軼事。但是從他人口中去了解一個人永遠是錯的,因為你看到的他在這次信息的轉手中不可能不被再加工過。我們時代的悲劇就在於我們已經習慣於聽信二手信息,我們自己就在充當著一個傳遞二手信息的可恥工具,甚至我們的知識也全是二手的:我們從課本、從電視、報紙、網絡上接觸世界,並認為那個他人想要我們相信的世界就是真的。
?
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 have bestowed me the first chance to subject myself to the vindication delivered by Ku Hung-Ming himself. It is this chance upon which I divest of the long-endured prepossession our society have imposed on him.
?
春秋大義是一本出乎我意料的書。我本來企盼著它隻是一本向西方介紹中國文化的的泛泛讀本。我沒有想到的是辜觀察問題的深刻性。雖然這本書裏麵也仍然是以“公理”為出發點考慮問題,但是鑒於我們今天是這麽一個連“公理”都不再是不證自明的時代,重提“公理”以及“道義”仍然是價值的。我發現辜的思想和我有局部的暗合之處:如我對大眾的態度。我以前說過中國的事情辦不好就是那些無知的人發言權太多的結果。“Political right“的東西在這麽一個智力水平下滑的時代是大有市場的,而真正正確的東西卻因為超出了公眾的理解能力而無法在“民主”社會裏得可實施的。所以我們永遠在保證著政治正確,從而加速了智力滑坡的速度。
?
辜文裏談到中國的文字問題時把中文分作了兩種:Colloquial Chinese and Written Chinese. 在談到古文為什麽在已經脫離了口語卻依然有用的時候,他說:“In this way half-educated people do not exist in this country....... the half-educated man, the mob of half-educated man in the world today, is the real danger to civilization.”中文大意如下:文言文使那些半吊子們——那些盲流和沒有知識的人失去了發言權。這樣這個國家就隻有兩種人:能操作文言的社會精英,以及隻能使用粗鄙白話的庸眾。從而自然地,講白話的那些人就不能影響國家的政治和社會思想。
?
辜的這種觀點在“民主”已成常識的今天是高度的政治不正確的。但是請將你的義憤填膺暫時放在一邊,來讓我們看看這裏麵到底包含著怎麽樣一個道理。培根曾說過:讀書可以醫治你的無知。我對這句話沒有異議。但同時,我想請大家明白另外一個道理:有知識不等於不愚蠢。那些有知識又愚蠢的例證可以在今天我們的大學裏,我們的教授、博士以及普通大學生身上找到數不清的個案。讀書卻是可以醫治你的無知,但是卻沒有東西可以醫治你的無智。但是有知識的人群當中雖然也充滿了mob, cad and flunky,但畢竟,知識的門檻把更多的mob擋在外麵。在今天,短時間內不能扭轉民眾對“民主”的迷信的前提下,我們能做的也隻有減少有發言權的庸眾的數量。基於這個原因,我把1919白話文運動的勝利,視作一次犬儒主義時代庸眾對精英的一次悲劇性勝利。而這僅僅隻是一個序幕,大戲尚未開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