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丫頭一台戲

盡管丫頭在外麵很害羞，在家裏卻是龍騰虎躍。樓下的鄰居上來說：簡直無法想象，一個孩子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聽上去，好像一個加強排在行動。

長周末，丫頭的計劃是，最後一天晚上，在家中客廳裏上演一場紀念老兵演出。她不是很了解老兵紀念日的意義，但是紀念活動一定不能少，她覺得責無旁貸。

提前三天，她就開始錄製相關語音。比方說開場前提醒觀眾關掉手機和其他一切電子產品的獨白之類的。

提前兩天，她反複練習兩首歌和舞蹈動作。

提前一天，通往客廳的一個門被封條封了。封條上寫著演出時間和售票廣告。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個門被封鎖，是因為門周圍這片地方要被用來當作後台。後台與前台之間，用豎立起來的體操墊分隔。

這也是最忙碌的一天，要跟合同工簽合同，要製定後台操作程序並打印出來給合同工學習、練習，並推敲各個步驟的合理性。一切就緒之後，最後的操作程序貼在後台合同工容易閱讀的地方。

這一天，也發生了意外。象各種演藝團體一樣，該劇團也想引進舞台火光增加氣氛。結果象早年的邁克傑克遜拍百事可樂的廣告，和前年央視的節慶焰火表演一樣，都不同程度地引起了火災。（請參閱傻孩子一文）

最後一天上午，賣票。成人票2分，兒童票1分。合同工拒絕買兒童票，說自己已經在後台工作了，不需要位子坐。看來票房收入一般，據說買票的觀眾實在不忍心，還多給了一分錢小費。

我從外麵回到家裏的時候，沙發上一掃往日亂堆亂放的雜亂景象。清爽靚麗地貼著座位編號。丫頭告訴我，你丈夫今天來買了兩張票，在我們這裏hold著，你到時候準時來看演出即可。

演出時間快到了，客廳被清場。據說演員和後台工作人員要做最後的彩排。

後來演員和工作人員又發覺自己餓了，臨時廣播，演出推遲30分鍾。

終於要開場了，丫頭站在門口彬彬有禮地檢票，發節目單。很客氣地問我，您先生很快就要來了嗎，快開場了。在我回答問話之間，人家扭頭去對其他虛擬觀眾噓寒問暖，檢票，甚至帶位。

等觀眾都到齊了，劇場的燈滅了，門關了。囑咐大家關閉手機的錄音響了。

第一個節目是獨唱，選自革命現代歌劇《悲慘世界》。小女孩兒帶著頭巾，爬在地上，艱難地用雙手支撐起上半身，深情地唱起來。估計原來的設計，這時候要手持蠟燭，在黑暗中向往光明。

歌唱得不很準，但很認真，很動情。

幾乎要唱完的時候，他爹忍不住笑場了。丫頭也被逗笑，唱不下去。轉瞬，發起來脾氣來。從地上一躍而起，奪門而出。一邊走，一邊對爹生氣：你自己花錢買了票，看不到全場演出，是你自己的問題。

後台的合同工很鎮靜，在後麵緩緩對觀眾發出信息：對不起，我們出了點兒技術故障。

她爹也傻眼了，丫頭好幾天的心血，就這麽泡湯也不行啊。從不向孩子道歉的爹，隻好硬著頭皮去找丫頭道歉。轉眼，抱著丫頭回到舞台上。

丫頭走到後台，估計在跟合同工商量，如何把演出進行到底。但倆人做得很專業，觀眾聽不到一絲後台的響動。估計用的是啞語。

我斜視她爹，恨鐵不成鋼。低聲教訓：你就不能忍一忍？

她爹略有悔過之意，正準備正襟危坐，但聽後台一聲清脆的呼喚：“保安”。

那邊合同工臨時換上了“保安”的頭銜，厲聲回答：“在”。

女生囑咐：“前排座位上的一位男士擾亂秩序，請他離開劇場。”

旋即，保安出現在眼前，將繞亂秩序之男士逐出場外。

公共秩序得到維護之後，演出繼續進行。

一曲5分鍾的歌，好像是加拿大著名中年女歌手唱的愛情歌曲，丫頭伴舞，一刻不停地旋轉奔忙。看得我都有些心疼丫頭了，歌曲才結束。

演員退到後台，燈光齊亮。場間休息。

燈光閃爍三次，警告觀眾下半場即將開始。落座，燈光退去。

又一曲響起來。同一個舞者，大同小異地跳著跟剛才類似的舞蹈。這回唱歌的，是加拿大著名年輕女歌手。不禁感慨，加拿大真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哦。

演出結束。好像比節目單上的節目少了一個。問主要演員，演員抱歉道：嗓子出了點兒問題，就不唱了。但見演員的額頭上汗珠子閃亮，這10分鍾的勁歌熱舞，估計也抵得上半場籃球賽了。

但是人家身材沒出問題，告訴觀眾：演出結束後，演職人員可以免費跟觀眾合影留念，請大家參與。

最令人吃驚的是，合影留念一結束，演職人員風卷殘雲一般把豎在舞台上的體操墊子收拾好，迅速抬到家中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客廳一下子恢複了休假前的模樣。

唯一的演出痕跡，是兩個電燈開關，各自標著“角落”和“中心”的字樣。“中心”是舞台燈光，“角落”是觀眾席燈光。可惜合同工每次都把兩個開關同開同關，因此獲得了觀眾在意見簿上一則“批評改進”的留言。這就好比微軟投入了大量資金搞科研（據說），卻踢不好臨門一腳，產品還是不盡如人意。

擾亂秩序的觀眾反省完畢，回到客廳的時候，感覺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