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都是從選種開始的

女兒幾乎要成為職業運動員了，都是她自己自推，加上父母大力花錢的結果。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出過什麽像樣的成績，有時候看到她參加比賽結果不好備受折磨的樣子，就勸她，咱不用參加比賽了，練著玩兒就行了。她滿臉淚花，哽咽不語。半個小時後，等她緩過來了，又堅定不移地告訴我，她還要去比賽，比得不好總比不去比要強。有一次甚至告訴我，她已經跟體操隊的朋友說了，隻要飛機不失事，她就會去比。這話都能說，真有海誓山盟的境界了。

女兒的體操啟蒙，來自她和我之間的一種競爭。她是爹地後半生生命的意義所在，從小就知道自己集爹地寵愛於一身。她跟我卻有距離。這種距離，平時也被掩蓋著，有兩次突然爆發，她都號啕大哭。一次是她大約五、六歲，我們準備去參加一個聚會，我穿了一件不錯的長裙從樓上走下來，她抬頭看到我，便痛哭起來。哭了半天，才說，她也要穿漂亮裙子。媽媽比自己漂亮是她所不容忍的。

另一次尷尬，發生在她四歲的時候。她開始在學校裏跟同學玩兒側手翻，當然翻得不好。回家翻給我看，我不忍目睹，就示範給她看。她當場蹲下來就哭。她說，她不能讓媽媽比她翻得好。然後就開始了為期一周很堅韌的練習，直到比我翻得好才罷休。過後就走上了正規練習體操的路。

我年近四十的時候，還能給女兒示範側手翻，在我，是偶然，在她，卻是必然。我和她爹相識的時候，各自處在自己人生的不如意當中，又都是大齡青年、不善交際，日漸被社會邊緣化。難得還碰上一位年齡性別都合適的對方，就琢磨著搭夥過日子。但是雙方又都曾經是有追求的八十年代新一輩，表麵上搭夥，內心裏卻是各懷鬼胎，對這種搭夥關係持狐疑態度。

過後，我們才知道，當時各自都較勁考察對方（原來都覺得自己更聰明，隻有自己在考察對手）。當各自考察的項目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時，雙方才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心過日子。本以為遮遮掩掩下那一頁已經翻過去了，誰知十幾年後，兩個小崽子活脫脫地把那一頁又給翻了回來。

她爹對我的考察結束在那次海邊一日遊。我們沿著84號公路開車到海邊，坐在那裏曬太陽。坐久了，我站在來活動筋骨，順便翻了一個側手翻。她爹便覺得這樣的人娶回家做媳婦還不錯。估計他從一個能做側手翻的大齡女青年那裏，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將來。

我對她爹的考察停止在一次我策劃的數學谘詢之後。我改編了一道數學題，令其無解，然後虛心求教。她爹認真思考，寫寫畫畫，思路清晰，找不到出口。最後他很誠懇地說：我解不出來，你去問同學或者教授吧。我一看，思路還算活躍，為人也還誠懇，不驕不躁不逞能，就這個吧。

現在，兒子越長越有誠懇、不驕不躁不逞能的品格。我卻痛心疾首地想：當初為什麽沒有考察一下她爹跑步、上籃兒、做俯臥撐的樣子呢？我腸子都悔青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