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寫和老李有關的故事,可是,遲遲沒有動筆,皆因為心裏恐怕,用盡力氣,也寫不出,我想表達的東西。
有些事情,超出我們的能力,有些事情,超出我們的智力,這些事情,做與不做,終究都會變成流水,隨時間而去。
可是,我還是想寫一點東西。
或者,為了老李,或者,為了我自己。
記得在一個書看到,一個人的實際壽命,是,在這個世界上,記得他的人全部都死去那麽長。
所以,我想,隻要我記得他,可能,他就一直活著。
我記得那是去年吧,去年夏天,我一如以往的逐個打開我的郵箱,bf在不遠處打遊戲,鍵盤被他敲得像在下冰雹一樣,劈哩啪啦的響。
那封信是萍寫來的。
信開頭就說,老李死了。
我屏了一下氣,慢慢的看完那封信,然後,退出,依次打開每一封新來的郵件,仔細處理了每一封信,慢慢的,一麵處理,一麵吃早餐。
然後,我抬頭看窗外,對麵的老人院,靜悄悄的,死一樣。
轉頭看bf, 他還在打遊戲,像一隻剛被撈出水麵的章魚,生怕手不夠多,所有的爪子吸盤都在窮凶極惡的拍擊著,此起彼伏。
感覺到我在看他,謝謝天,他居然還可以分心來問:沫,什麽事?
“我的一個朋友死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弱弱的。
“誰啊”
“老李”
“哦,幾多歲”
“60多吧”
“還很年輕的,真可惜,他、、、、、、shit!”他突然大喊一聲,“老子又死一條命!”跟著又是一陣繁忙的劈啪聲。
我轉回頭,看著屏幕。
老李和他素不相識,能得到一聲可惜,已然足夠了。
我記得第二天,我在mcgill等公車。
我坐在長椅上,太陽白花花的,我想起王小波總結的那本似水流年的書,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河底看自己的一生,眼看著潺潺流水,粼粼波光,浮木,落葉,空玻璃瓶,馬車,一樣一樣的,無聲的,悄然的從身上眼前流過去。
我又看到老李,看到我那段歲月。
突然悲從中來。
Mcgill那裏很多很多的車,很多很多的人,他們像鴿子一樣,撲啦啦的飛來,又撲啦啦的飛走,潮水一樣的漲過來,潮水一樣的退去,這麽多,這麽多的人,活生生的人,他們都與我無關,與我有關那個。
他,死了。
1997年,我認識老李。
那年,我給莫名其妙的分配到一個怪異的醫院,怪異的科室。
如果我可以對那段時光做一個總結,隻有一個詞,擔當得起,癲狂。
時光倒回到97年,我記得那個醫院,像一個巨大的四方棺材,停在市中心,周圍就衛星瘤一樣環繞分布著招待所,菜市,餐館,商店,摩的,殘疾車,出租車。無數形跡可疑的人混雜其間,他們或是醫托,妓女,或是江湖術士,騙子,在同一時空的光與影中交錯著上下翻飛的嘴唇與唾沫,靈活遊走的手腕,曖昧的眼神,這就是俺呆的那個醫院。
醫院對麵是一個廣場,那個廣場在很多年前,是一片空地,塵土橫飛,雜草叢生,記得大人和俺說,那是宣布和處死犯人的地方,然後突然某一年,起了一個巨大的噴泉,那直指夜空的水柱發出巨大的噪音,飛花濺玉的如同冉冉升起的衛星,然後挑戰者號一樣分崩離析,摔碎在台階上。
那一年,廣場很熱鬧,據說很很多混混,但仍不妨礙老人們清晨晚間在此載歌載舞,起初,,我在急診科,於是有機會常常看到有人捧著幾乎被砍斷的手,或者,背著,抬著,血淋淋的人,喊著“醫生救命”衝進來。
在急診科,曾經有一次,我親見,一個在廣場被紮的混混,一條蚯蚓一樣在我麵前扭曲著身體麵孔與四肢,然後,以光的速度,死去。
那一年,醫院門口的鈴琴樹開了很多的花,它們白天黑夜裏散發著寂靜的芬芳,有一種垂死而放肆的氣味。
醫院在市中心,可謂寸土寸金,所以即便是單身宿舍的,我也是與另一個女孩一起住。 那女孩長相俺不記得了,俺隻記得,我給醫院的單身宿舍起了一個外號,叫西伯利亞。
我愛給人與物起外號,這是惡習。
我大學年級主任女的姓雷,男的姓範,我叫他們“雷婆”與“飯桶”。於是,我大學就穿了不少小鞋,導致現在我到了加拿大隻能去童鞋部買鞋子,這叫做代價。
比如我現在的公寓,我給它起了一個外號,叫第四塊墓碑。
皆因為,我的窗子對麵,有3個四四方方火柴盒一樣的的老年公寓。
女孩有一男友,在數百裏以外的另一個城市,每周例必來看她,然後,在周五周六的晚上,都會爬上她的床。
這些事情,本來與我都無關,她有1個,或者100個男友,她男朋友爬上誰的床,怎麽爬,這些對俺都不是問題。
俺的問題是,我的睡眠,我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在我的記憶中,那一年非常的躁狂,每個人都使著吃奶的力氣活著,而且,唯恐自己活的不夠興高采烈,好象過了今天,就沒明天。
我一直不喜歡那段記憶,我不知道該得到怎麽樣的生活,可是,我知道那巨大噪音的噴泉,那女孩變型的呻吟和咯吱咯吱的搖動,那砍手黨,還有那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麵前變成一條蚯蚓,不是我們應該得到的生活。
我和那女孩是朋友。他倆來自農村,據說上有80歲老奶,下有一大串葡萄胎一樣的兄弟姐妹要供養,俺要是建議他們每周去旅館開房,就顯得俺很沒有人性。
俺如果建議他們不XX,那更是沒人性。
所以我隻好去找房管科。
我說我要換房子。
找了2次,都給擋出來了,沒正當理由。
我不能說我要換房是因為,他爬上了她的床,出賣朋友的事,俺是不做的。
第3次,俺也疲了,就說了,俺有一男友,他每周要來看俺,俺們需要地方XX。
科長老江湖了,神經也夠大條,居然未露鄙夷之色,看了俺兩分鍾以後,說,那你就住太平房吧。
後來萍點評俺拿到房子這個事情說,人不要臉,百事可為。
就這樣,我搬進太平房,也就認識了老李。
老李是什麽樣子,當我閉上眼睛,他就又出現在我麵前。
我和他一起做過那麽多的事情,我們聊天,我們打球,我們做飯,我們毫無避諱的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可是,我竟然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
我和他麵孔最近的距離,是他胳膊那麽長的距離,那次,他的手掠過我頭頂上方到我床頭的插座插燈。
這是最悲慘的事情,我知道他眉毛時這樣的,眼睛是那樣的,鼻子是這樣,嘴巴又是那樣,笑是這樣的,生氣又是那樣的。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好好的看他。
那個時候,我總是很忙,人生苦短,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做,要看一個人,特別是一個老男人,機會,多的是,不爭朝夕。
早知道,世事無常,所以對這世界,也不報太大希望。
唯獨以為他是例外,以為他一直是available的。
隻要我想起,他總在。
原來這個世上,不曾有過例外。
如果我早知道有這一天,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在某個清晨,赤著足,摸到他的床頭,細細的看他,把他的五官,刻進我的腦海,這樣,即便是,有朝一日,我與他失散於茫茫人海,或是陰陽兩隔,永無再見可能,我總可以從記憶中搜出這個清晨供餘生玩味,也不至於,如今日這般,無奈。
那個時候,我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仗著年輕,隨意的愛,然後,隨意的不愛。
每一次愛,總認為是轟轟烈烈,每一次結束,都是自哀自憐。
人家若甩我,固然委屈得不行,自己甩人家,也委屈得不行。
失戀的時候,就關著門,放煽情的歌。
老李和我熟悉了,這個時候,就會來敲我的窗子,笑嘻嘻的問:又失戀了?
我的房間有3張床,就是一般的病床,醫院嘛,床總是不缺的。
一張我自用,另兩個拿來放東西。
老李就坐在我對麵的床上,有時候盤著腿,有時候晃悠著,有時候靠著,有時候躺著,和我說話。
他從來不聽我訴苦。
“別人不會關心你的痛苦的,沫沫”“放別人一馬,給他留點麵子,也給自己留點麵子”或者,“這個世界,追漲殺跌,你越哭,別人越笑”,“再哭,若容顏衰敗,更沒機會了”,“把做蚊子血的機會讓給別人吧,你隻管做你的紅玫瑰”諸如此類,無盡無絕。
那個時候,他總是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有時候,我聽他說什麽,有時候,幹脆當他為背景噪聲,耳朵選擇性過濾了,或者用被子蒙著頭,心裏喊:你煩不煩,你煩不煩。
到後來,他幹脆了紅玫瑰這一類的話都不販賣了,躺在那裏,直接講他編的故事,希臘或者羅馬的神話故事,還是長篇,一大堆的海陸空神。他孜孜不倦的講著,那些出神入化的情節,講得入神的時候,他兩眼炯炯有神,手舞足蹈,他的胳膊劈開他麵前的空氣,像揮舞一麵巨大的彩旗。講到哀傷處,他聲音低緩,房間的空氣都凝重停滯,我仿佛沿著他的聲音看見了鬼哭狼嚎,那個時候,俺房間,成了他一個人的舞台。
有時我會聽,聽到不對的情節,會和他爭辯,多數時候,不聽,望著天花板出神。
剛開始,煩他嘮叨,我故意閉上眼睛,裝睡著了,後來,就慢慢的,真的睡著了,那個時候,心裏覺得特別的安寧。
記得有一次,我裝睡著,裝了很久,老李說著說著,慢慢坐起來,小心翼翼的把頭晃上晃下的看我,妄圖確定我睡著沒有,嘴裏卻不敢停,想是怕一停,我便醒了,那個時候,他的故事,正好也告一段落,他猶豫了一下,開始念一種我不能辨析的語言,我不由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突然大悟,他敷衍俺,沒故事講了,在念佛經,偷眼看他,他已經躡手躡腳的摸到門口,然後輕輕把門掩了,這個時候,我爆發一陣大笑,從床上跳起來,他推門進來指著我,說,我知道,我知道,你這家夥沒睡、、、、講道哪裏?、、再來再來。
有時候,他嘮叨得累了,越講越糊塗,聲音會越來越弱,竟然會在我之前睡著,我也不管他,偶爾,也自睡了,偶爾,睡不著,我會跑到院子裏吹風,聽夜風摩挲著泡桐樹葉,那細碎輕柔的聲音。
科長說,讓我搬去太平房,並不是在罵人,科長行船多年,早知寧可得罪老,不可怠慢小的道理。
我住的地方,呈一個“凹”字形,凹字中間,是一個院子,凹的底部很寬大,對穿有門,是做太平間用的,兩旁延伸出來,各是5間平房。
平房中有一間是仵工的值班室,其餘大多空置。
沒有人願意在這裏住,即便是我們都受過無神論教育。
醫院裏的醫生平時大咧咧,其實,有時候也很迷信,醫生嘛,畢竟也是人。他們都說那個地方,本是死亡地帶,再加上呈“凹”字型,陰氣過重。
醫院建於民國,但是,幾乎所有的舊建築,都帶有蘇式西伯利亞的粗狂風格,比如,零散的,舊的住院部,所有的病房切麵都是呈“合”字形的,一進樓,是長長的甬道,兩邊是排開的病房,這種格局,在北方或許利於保暖,但在潮濕悶熱的南方,除了聚熱聚濕拒光之外,毫無可取之處,甬道裏燈光昏暗如墓室裏的長明燈,麵色晦暗慘淡的人鬼影憧憧的在裏麵走肉行屍一般活動,我常常懷疑,病人本來好好的,是來到這裏才無可救藥的。
這樣的狀況下,那個太平間,才顯得十分的不同尋常。它的風格,決然不同於病房,盡管它也很陰鬱,但在我眼裏,總有那麽一點嫵媚。
若幹年以後,當我永遠地離開了那個醫院,那個庭院,無論什麽時候,想起它,那第一次踏足進院子的情景,我都記憶猶新。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午,幾縷夕陽在牆角來回徘徊,
自小,我並不時膽小的人,我一直堅信,我天賦異秉,我的存在,是為了某個偉大的時刻,為了這個時刻,我,一直準備著,比如,鍛煉身體,鍛煉俺的膽識,讀書。我從小就有意的強迫自己做或看一些別的小孩,甚至是大人都不堪承受的事情。
這些事情,現在看來,皆成笑柄。
但是,我的膽量煉大了,倒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我還是有點怕死人的。
我不怕解剖室的標本,因為,那基本上已經死了好幾年,加上福爾馬林的浸泡,它早不是一個“人”而具備了“革”的質感。
我也不怕急救室的死人,因為,那個時候,我專注於搶救,過後,我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在寫搶救記錄,死亡記錄,補搶救醫囑啥上麵,根本沒機會來怕。
但是,一個剛死不久的人,一個昨天還會心跳,呼吸而明天就會變成殘灰焦木,變成一逝不返的塵埃的人,這,的確是讓人有點害怕的,盡管俺不肯承認。
這個時候,我看見了老李。
他坐在院子中間那棵泡桐樹下,泡桐樹攤手攤腳的葉子墨綠得驚人,他坐在下麵,對著我,表情在篩過的陽光下曖昧模糊,陰晴不定。
他手裏拿著一本碩大的硬皮書,這使得我懷疑,他是一個偽裝良好的厲鬼,他隨時可以作勢把那個書作為凶器一下拍死我。
後來,我與他談論我們初次見麵的情形,我說,我當時很擔心,他會用他的書拍死我,他鄙夷的看我一眼,說:我的書,很貴的。
當時他也沒有拍我的意思,他看著我,說:嗨,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他一說話,我看見他的牙,很白,很整齊,他微微笑著說的。
“我沒有錯”我也笑著說。
這是我第一次見老李的情形。
我說我第一次見到老李是在太平房的院子裏,細想起來,那是不正確的。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病房。
前麵我說過,那個時候,我剛工作,因為我所在的科室,基本上不死人的緣故,我一直也就沒有機會見到老李。
有一次,我跑去一個同學的科室玩,我們同年級有好幾個分到這個醫院的。
同學在內科,我去的時候,一個重病號剛搶救無效over了,他屁滾尿流的去寫他的各式各樣的記錄去了。
我百無聊賴的坐在護士站和一個老護士聊天。
這時候,我聽到平車軲轆的聲音,然後有人問:是多少床。
我回頭,這才是我第一次見到老李。
我看到兩個人,一高一矮,推著一輛平車,矮那個就不說了,他的存在,貌似隻是為了作為綠葉來烘托高那個的。
老李瘦而筆挺,如一隻上好的狼毫,短發,瘦方臉,戴細金邊的眼睛,皮膚很白晰。
醫院的仵工一般都是非癡即傻,所以,白大褂穿在身上一般也像將蛻皮的蛇汙濁不堪,可是,老李的白大褂卻挺括筆直,潔白如新,仿佛照他身材裁出來一般。
此後多年,我見過很多很多的帥男,包括所謂外科的新老“四大名捕”,個個都是風流倜儻迷死人不賠命的款式,但是,沒有一個,穿白大褂,有老李好看的。
俺心裏暗暗讚歎,男人看風骨,講的就是這個啊。
他倆把屍體運走以後,我 圓睜的眼睛看著那老護士:我是不是看錯了,那個人是仵工,還是友情客串?
老護士見慣不驚的道,我第一次見他,也這樣問別人的。老李,醫院的名人啊。
此後,我斷斷續續的聽到了有關老李的故事,這些故事,在口口相傳中顏色泛黃失真,我常常在這些說法中迷失,當我試圖與人討論這其中自相矛盾地方的時候,才發現,對於事實,他們並不關心。
在他們口中,老李家世很好,父親早年留學日本、德國,母親是中醫世家,但受的是美式教育,所以老李便會N國語言,這點一年後經俺證實。當年解放的時候,他父親已經很有名了,張群曾出金條給他家買了去台灣的票,但是,不知那老頭那根筋沒接對,沒去,後便流落至此,老李是文革前最後一批大學生,在醫院普外科,即現在胃腸外科,不知道哪裏不對勁,文革的時候,突然給放到十萬大山某農場去了,某年平反,回到醫院,仍舊是斯斯文文外貌,那麽多年的農村生活,於他似乎流水無痕,也不想回原科室,要求去太平房。當時院長憐他有才,加上老李父親曾死前托孤,據說動員了好久,無奈老李鐵了心,也隻好隨他去了。
老李便似隱居在這太平間了,偶然醫院若有外賓來訪需要專業翻譯,才會想到他,因其精通N國語言,對答如流,他又出自世家,舉止得體,每每出席此類場合,必引得一幹小護士花癡連連。不過,近年主任們出國鍍金多了,加上有醫學翻譯專業的大學生分來,見到老李的機會,也就漸漸少了。
以後,我和老李熟悉了,就問他。
老李,你為何要來太平房啊,你本可做外科高手的啊。
類似的問題還有
老李,為何你挨下放
老李,為何你不結婚
基本上這類問題,他不會回答,當沒聽見。
那個時候,我雖有偷窺心裏,但是,一則我並不太關心他,二這我比較思維奔逸,嘴裏說著這個事,心裏已經想著另一個事情了,常常講著講著,我就會不知道最初講啥,現在想想,如果我執著一點,他,會不會告訴我呢?
我和老李熟悉以後,感情特別的好,自認憑此可成為醫院八卦焦點的,可是,醫院居然沒人人八卦我們是一對,原因有3:
1、太平房人跡罕至,沒人留意我和他關係親密,而另3個仵工,不住這裏,兼非癡即傻,都是因為是領導的親戚,為解決一生,才安排進來的,所以,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傳播小道消息這麽複雜的任務,他們基本是不勝任的。
2、老李已經被安排了一項怪癖,就是他夜裏會爬起來去太平房奸屍。老李人強馬壯,醫院裏的人,一想到他活生生的卻不婚還心甘情願呆在太平房,便食不知味夜不能眠,這個世上,一切都要邏輯合理,不然,很多人就要崩潰,所以,為了邏輯合理,老李就要變成戀屍癖,這便是邏輯。
3、那個時候,醫院裏的人,已經開始說,我和萍是同性戀,我想醫院裏的人,一定是覺得,如果安排老李又奸屍,又和俺有一腿,而俺同時還要和萍是同性戀,這麽複雜繁忙,不但不符合邏輯,不符合他們那純潔有限的想象力,更不符合勞動法,這樣,他們又要崩潰,所以對於我與老李,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萍是我們科室的,我剛到醫院那年,她尚在北京進修,半年以後,我才見到她的。
關於萍,我就不多說了,若要寫,又是一個長故事。
她要回來的時候,護士,和同級別的醫生時常竊竊私語,“萍要回來了”或者“萍要是在、、、、、、”那表情,有點像哈裏波特裏麵,人們談起伏地魔的表情。
不過,萍與我卻極好,好到醫院的人,都傳說我和她是同性戀。
我知道我被傳成同性戀以後,十分惱火,我倒不介意做同性戀,但是,俺不是,卻硬被說是,那就不那麽愉快了。
可是,我總不能自己跳出去,見人就大聲說: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同性戀吧。
這樣,隻會成為笑料,且並無服眾效果。
這讓我非常生氣,一次,我怒氣衝衝的說:老李,人家說我是同性戀。
老李說,人家還說我是戀屍癖呢。
我立刻泄氣了。
個人認為,相較於戀屍癖,做同性戀還是比較幸福的。
於是,拿了他一本書,安然爬上俺的床。
寫到這裏,想起忘記提及,那個時段,我正與老李同居一室。
我居住的城市地處南方,雨水充沛,偶爾,台風的尾巴會掠過,便會暴雨如注。
一次夜裏台風來臨,把我房間天窗的瓦頂掀開了,我坐在我濕嗒嗒的床上,尋思著,應該去投奔誰。
房管科的人,肯定不能叫,半夜三更的,我要是有膽子叫,他們肯定會有膽子來把我開了天窗。
回科室睡覺,固然是可行,但是,去到那裏了,有事,俺就不可能不管,這有違我不多貢獻一秒業餘時間給醫院的原則。
回家,又太遠。
這個時候,老李來敲窗子,說,要不,你搬我房裏來吧。
於是,我就帶著我一大堆細軟與破爛,住進了老李的房間,逼仄的房間裏,瞬時狼藉的堆滿了我的垃圾,如同一個潰敗的戰場。
我記得那天搬完我已經很累了,又濕又冷又餓。
老李從冰箱裏翻出他白天剩下的炒粉,用電爐熱了,我們一人一小碟,相對坐著,在昏黃的燈光下,迫不及待的吃著,窗外,閃電無休止的瓜分天空,泡桐樹被電擊一樣不停的在抽搐中囈語,風嗚嗚的嚎叫,瘋狂的像呼嘯而過的成吉思汗的大軍,浩浩蕩蕩,沿途卷走及摧毀它可以觸及的任何一種物體。
我與老李,隻在專注的在吃粉。
我的那碗小,很快吃完了,於是便窮凶惡極的將筷子作凶器追著他要吃他碗裏的,他死死的抱著他的碗,像抱著一塊金磚,在屋子裏碰碰磕磕的一麵躲閃一麵狂吃。
在很多年過去以後,我開始記憶減退,我忘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人,那些經過我生命的人與物,美好的,不美好的。
可是這個場景,一直未曾忘卻。
待續
“那個時候,我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仗著年輕,隨意的愛,然後,隨意的不愛。”--必須曆經的過程吧,以前聽“似水流年”也是在這樣的年齡,那時隻知道強說的愁,卻不知道年月如水般流過以後是怎樣的痕跡...
"早知道,世事無常,所以對這世界,也不報太大希望."--雖然知道,卻在失望以後還以為有例外...
那個時候卻還不懂聽蔡琴的歌,比如這最後一夜...現在燈已將滅酒意還在,正好睡去...
謝謝你的似水流年,待續...
俺今日去皇家山一遊,春意盎然。多謝關心。
俺也不幸中招,一病三周。
起床後,就看見你和他們過招,那叫一個精彩,我差不多想做個備份供自己學習觀賞專用了。
好好考試,多喝點咖啡什麽的。
希望你好點了啊。春天不遠了。
我在蒙城的名字你已經看不到了,2003年的農民起義中就被腰斬了。P字開頭。
其實,蒙城也算藏龍臥虎,隻是,別人不混網站罷了。
那個網站上有兩個人還是不錯的,一個是馬克雷,一個是carson。不過,carson不大寫東西,後來不知為何得罪網關吧,給推午門外梟首示眾了,我觀察蠻久,貌似他沒有重新投胎。
本以為蒙城是一片沙漠呢,瞧那些登出來的文章,連高中生都不如,還一個個加入了當地作協。現在終於鬆了一口氣。那地方的報紙也怪,就發三種人的文章:一,大爺大媽,二,少年兒童,三,新移民
蒙城留不上貼,隻好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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