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豌豆

櫻桃豌豆分兒女,草草春風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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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監獄做翻譯的日子

(2011-06-02 21:38:58) 下一個
十多年前,我戴著新出爐的碩士帽,工作難找,找來找去眼見合法身份快要過期,幸虧獲得的東部某州立大學的差事。我人在休士頓,彈盡糧絕最後還剩一百美金不到,收到錄用通知書,趕快花了幾十塊買張灰狗長途汽車票北上。

記得當時全部家當通過郵局寄走,自己拖著個小箱子在長途汽車上顛簸了兩天兩夜,輾轉換車無數,最後好容易到了這個大學城。到的時候,我的經理已經給我找好房子,雖然是地下室,但也總算安頓下來。因為是個小鎮,當時還沒有什麽中國人,為了辦我的工作簽證,學校人事部門都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層層匯報,一直到州裏高等教育總部的HR,人盡皆知我是個外國人。

因為辦身份的事太出名,結果連縣裏都知道有我這麽一個中國人。有一天校長辦公室給我們係發了封雞毛信。說是縣監獄逮捕到一個非法偷渡語言不通的福建人,好像在外州謀殺在逃(murderer on fugitive),是聯邦警察總署通緝要犯,法院要開庭方有數日,監獄得先關押,但縣裏居然找不到翻譯,監獄一籌莫展。縣衙門想到我,校領導派我去“兄弟單位”幫忙,特許我放下手中所有活,立刻出發去縣裏。

經理催我上路,我哪裏敢怠慢,拿著地圖,開了20分鍾從鄉下摸到縣監獄。

下了高速,監獄孤零零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我開過了頭,又折回來,在山下遠遠看到山頂的灰色一層樓的建築。我沿著盤山公路往上,停車場還算寬敞,就是一個人也沒有,車子稀稀拉拉的挺著幾輛。我推著厚重的鐵門進去,是一個到處都是鐵柵欄的小接待室。我從窗口跟工作人員說上話,遞上駕照,說明身份,裏麵立刻有荷槍實彈的女警察滿麵春風的同我握手,說,“Oh, finally you are here!", 就仿佛在說“可把你盼來了,同誌”! 我是代表了本縣最高學府來的,頓時感到自己就像當年的黨代表,或是政委一樣來到了敵後武工隊,革命英雄主義情懷頓生。

我在美國蹉跎度過兩年留學生生涯,為了身份和工作,從寫畢業論文那一天開始就全力以赴,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發,兜裏還剩最後幾十塊,父母親人遠在萬裏之外,感情生活正在低穀中,孤獨勞累為人輕視這麽久以來,握著這樣熱情的手,我簡直像回到革命的大家庭,差點熱淚盈眶。 

女警察對著講話機一陣招呼,又來了兩個高大的男警察,他們三個跟我說明案件情況,帶我入審訊室。 我在中國一介良民,連派出所都沒進過,卻如此戲劇性有機會看到電影常常看到的場景。

審訊室有幾道鐵門,警察們開鎖的時候,我透過隔壁門上的視察窗口,注意到邊上就是飯廳。 犯人們穿著橘紅色的衣服,正在領取食物。這是男犯人用餐時間,他們每人一個大托盤,排隊領取食物。我聽不見裏麵的聲音,但看得到每人剃光頭,好像是自助餐的式樣,但不知他們每人是否用飯票。

審訊室門開了,女警察先帶我進去,兩個男警察去帶犯人。審訊室小極了,放了張大會議桌,我和女警察坐在桌子一邊,那個福建人被兩個男警察一邊一個坐在對麵。

所有的文件需要在押犯簽字的,他們想給我講解一遍,我再翻過去。在中國時,我做翻譯很多次,但有這樣司法內容的,還是第一次。我對美國法律又不熟悉,詞匯也不熟。 好在我並不翻譯法律文件,我僅僅給他翻譯監獄須知之類。男人很瘦小,目光懶散,但隨時聚光。我一開始還擔心他隻會閩南話,沒想到他國語理解溝通完全沒有問題。 一個多小時才把所有的規定程序走完。我出門的時候,嫌犯說,謝謝你啊,小姐, 以後來紐約我請你喝茶,我會出去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麽好。人在他鄉,真是各有各的難處。

因為有了第一次,後來居然又有好幾次合作。 這個監獄後來又逮到一車走私物品的福建同胞,我熟門熟路又去了一次。記得還有幾次犯人的辯護律師因為身在外州不方便來,也找我去縣衙門辦事,我也都一一辦了,但律師電話裏承諾的一分錢酬勞也沒有付給過我,監獄倒是大大方方按小時付我工錢。這是我在美國第一個賺外快的單位。

我要是不換工作離開東北的話,估計在縣裏也快成名。 最牛的一次是華盛頓聯邦首府FBI警探還打電話到我住的地方問我細節。那個警探中文好極了,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外國人中文可以說的如此之好。我因為身份問題,還不能上庭做證詞,但是FBI警探問我問題,也是合法的。

我離開以後,這幾年聽說中國學生越來越多。 因為美國小鎮人口衰退的厲害,校方現在同中國某高中搞了聯合辦學項目,直接有中國孩子來讀本科。大概現在再有案子的話,縣裏找翻譯就容易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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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mychina 回複 悄悄話 我也想到監獄裏當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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