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貓記（二）

六點整,提米睡眼惺忪下樓來的時候,貓咪就在嗓子眼裏呼出低低的一聲, 敏捷而又歡快的迎上去打招呼. 這之前的整個早上,末末在廚房裏做牛油果配阿爾法法豆芽午餐三明治的時候,它都不知縮在哪個角落裏打瞌睡, 抑或選擇性視而不見.

 

提米躬身把貓咪抱住, 對著它的小臉兒說, "早安我的寶貝!" 貓咪蹭蹭主人的睡衣. 這是他們日日道早安的方式. 提米目送它跑開,吹了個口哨,然後徑直走到咖啡壺旁一邊把開關擰開, 一邊扭過頭來對末末說,"蜜糖,早!這是我最愛吃的三明治,謝謝你為我做這許多." 提米接過末末遞來的午餐包, 又往裏加一個香蕉,一份土豆片和一罐可樂, 很自然的樓過末末親吻了一下麵頰,就去樓下書房看天氣預報去了. 提米生活節儉又有規律. 在末末看來,簡直到了刻板的地步.比如他每天早上一定要先上網查看天氣預報後才出門. 他說如果不看科學的預報,如何決定穿什麽衣服呢? "我隻是想做個有準備的人而已." 提米說.

 

末末本想說你看看外麵行人的著裝不久就得了. 可一想到這個沒有什麽學齡兒童的老式住宅小區, 街道在清晨的時候可以用"但聞鳥啾啾, 不聞人語響"來形容， 也就懶得說什麽了.提米的午飯也是千年如一日的簡單, 三明治就打發了.他的土豆片和可樂永遠是一個牌子. 提米下班以後在院子裏幹活三十分鍾,飯後散步，看一個半小時的電視, 然後上網1 個鍾頭, 跑步機上鍛煉二十分鍾，睡前再讀二十分鍾聖經, 幾乎雷打不動. 而末末不同，她整個一個隨心所欲.喜歡朝聞夕改, 喜歡信馬由韁遭遇驚喜. 隻有這樣末末才覺得有意思.

 

六點四十五分,提米穿著整齊, 渾身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道,提著午餐和公文包就出門了. 臨走前他說,

"親愛的,我們的結婚周年紀念日快到了,這個周末我們回趟聖馬克的老宅吧! 我們應該在哪裏請那裏的鄰居來派對,也應該讓他們認識認識你.我們一直沒怎麽和他們交往。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好主意," 末末說,"我巴不得明天就是星期六呢!" 末末來美國幾年，學會的第一個本領就是誇張，而且還是聲情並茂的那種。她笑得時候會像美國人那樣露出牙齒，一臉明亮的模樣。心裏則很不情願去那個80英裏以外，提米母親留下來的祖屋。他同末末在玄關處吻別,而送出門外的則是貓咪.貓咪要在門外走廊看著馬自達消失在拐角,才無比失落的回來. 它同門內的末末對視一眼，就消失在末末的視線一整天，直到提米下班回家才又會精神百倍的在門廊裏出現。

 

每天貓咪都是這樣歡天喜地的迎送提米，愁眉苦臉的對待末末，連裝都懶得裝一下。“勢利小人！”末末打心眼裏不喜歡這隻貓。第三次約會末末留在提米家過夜的時候，居然被這隻貓在小腿處抓出淡淡的印痕，從此就生厭惡之心。

 

因此在剛結婚不久時，末末就提議讓愛倫帶貓咪去芝加哥養。

 

“不行的，”提米簡單否定，“愛倫在醫院日夜顛倒，完全沒有時間管貓咪”？

“怎麽會？你說過的，它是愛倫的寵物，你隻是替他看管罷了。”末末堅持。

“蜜糖，請你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提米不再作輕鬆的姿態，他嚴肅地告訴末末。“我有責任養這個貓咪，他是家庭一員我不能踢開他".  

末末提到貓咪用人稱代詞的時候，總是用It， 而提米總是用He。 所以貓咪在提米的眼裏決不僅僅是一隻貓咪。因為當初這個家裏之所以領養這隻貓，是素雲同意了的。於是貓咪有權利在此年度晚年，而她邵末末隻有權保持沉默。

 

邵末末傷心了，她走到提米麵前說，“親愛的，你還愛我嗎？”

“別瞎想了，蜜糖，我們才剛結婚，前麵的路還長著呢，我怎麽會不愛你了呢？”

“難道我還不如這隻貓嗎？”末末委屈得淚懵了雙眼。

提米搖搖頭，“不要要挾我，你知道的，這是兩回事。”

“我沒有逼你，提米，我隻是請你為我考慮。這隻貓不喜歡我的。”

“隻要你跟他花時間，他會喜歡你的．”

．．．　

邵末末一咬牙，仍出殺手鐧來，“好，我聽你的，我們把貓咪留下來。那請你把所有素雲的衣服都捐給救世軍，好不好？”

這下輪到提米沉默了。

良久，他還是讓步，“好的，但別指望我處理掉。我會把素雲的衣服和照片都放到老宅去的，這是我所能做的底線了。”

 

也好，末末想至少這個家是我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