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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不離婚的女人(58.喜新與厭舊 )

(2011-06-20 10:47:29) 下一個


   北京三裏屯的一家酒吧裏,司徒慧望著對麵清靚的女子,呷著紅酒,咂摸著久違了的閑情逸致。爵士樂懶洋洋地遊逛在空中,是撒克斯管才能流出的好時光。一束頂光掃過女子的臉,她的眼睛被浮光點亮,她的笑容在掠影中定格,她整個人也在他的七分醉意中,變成了十八年前的雨囡。

   司徒慧任自己臆幻著。他想念二十歲的雨囡,更想念二十出頭的自己。那時侯的雨囡是多麽幸運啊,她不但有清麗的容貌,還有單純赤誠的司徒慧相伴左右。他雖然是她的第二次戀愛,但她卻是他的第一個女人,——而當年他之所以勇敢地仗“義”奪愛,就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身上有個遠溟山無法勝算的優勢,那就是:他司徒慧明朗清白,身邊沒有像高鳳娣那樣讓他拖泥帶水的女人。

   他從摩拳擦掌到額手稱慶,順利地娶到雨囡。十幾年過去了,他與她一起,用汗水和青春從歲月那裏兌換來了家園、財富和一對兒女。他這次離家,本想為那個家拓回更多的財富,可沒想到,拓來拓去他卻拓丟了自己。如今,一個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兩個家,可新家沒心回,舊家沒臉回,讓多了一個家的自己反倒無家可歸。

 
   隋可裘的“跳樓事件”落幕後,雨囡帶著孩子走了。司徒慧本想借著出差的機會消停消停,卻未料市裏那些靠一分真相九分八卦混飯吃的狗仔隊們,乘機升溫炒作,一窩蜂地把它烘成“悲情二奶”的滾動新聞。

   “體貼”一點的“版本”中,司徒慧被隱姓埋名地寫成“金海歸拋棄土海藻”;想像力豐富的則半明半暗地給男主角更名,叫他“廝圖卉”,說那“廝”“圖”的就是個奇花異“卉”,二奶懷孕了他哪還稀罕;而純八卦派的則更是扯沒邊了,他們並不知道“悲情二奶”是被雨囡拚死拽住才沒滾下樓的,更沒有從後來被司徒慧用錢封了口的兩名特警嘴裏,摳出來什麽詳細的“炒料”。於是,當一家龍頭報紙用“龍頭”般的想像,雲裏霧裏地推出了“二奶跳樓、被兩名特警飛人一前一後地摟住獲救”後,其他報刊網絡便前仆後繼地“蒼蠅附冀尾”,主謂賓、賓謂主、賓主謂、謂主賓地將標題一頓“洗牌”,讓出差到郊外、每天對著晨報吃早餐的司徒慧,氣得差點沒讓嘴裏的麵包給噎過去。

   而自小從父親那裏學到“每天必讀報、局勢很重要”的高鳳娣,看到這些報導後心裏很受用。不過讓人略微遺憾的是,眾人都是一個譜兒地炒著一道文字菜,味道單調了點兒。她想把肚裏包藏的“特殊炒料”吐露給媒體,讓他們把筆頭轉向新看點,譬如“金海歸回國泡妞把侄女泡成二奶”,譬如“情夫姑夫一肩擔的大丈夫”,從而把司徒慧徹底炒透,炒得讓他提溜著魷魚卷般的行李灰溜溜地掃地出門,——不過轉念又想,如果衝動之下拋出噱頭,日後媒體順藤摸瓜地把事情全盤抖出,那麽輿論中的“悲情二奶”會不會轉眼變成“缺德二奶”?眼下,隋可裘可是個能使雨囡夫離家散的給力棋子,一旦她變成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過街老鼠,自己還怎麽將她擺弄下去?

   最後,她隻好任那團吐不出來也排不出去的“特殊炒料”,上上下下地在肚子裏鼓湧著,鬧得她五髒六腑直脹氣。

 
  司徒慧出差回來後,想跟胡搞他的媒體打官司。無奈各家媒體“罪行”等量齊觀,哪有那麽多銀子把他們一一送上法庭?“擒賊先擒王”吧?可同“媒體王”對駁公堂,恐怕官司還沒打出什麽名堂,自己便已從“半透名”的地方“金龜”,升級為全國知名的“猥瑣男”了。心灰意冷的他於是想離開公司,離開上班的這幢大樓,可又患得患失地不甘心。因為按照合同他半道走人,卻絕對帶不走一丁點科研成果的。雖然眼下他的納米“半生不熟”,但“半生不熟”豈不也是“半熟不生”,他又怎麽能輕易撂下就要油汪汪到嘴的“這碗飯”?盡管高鳳娣想借魯比把他踢開的日子不好過,可怎麽也得熬到納米專利費拿到手,再摔了這個飯碗吧。

   還有就是,他辭職離開了這座城市,又能到哪裏去呢?打包回美國吧,可眼前那娘仨已被自己和司徒倩折騰得丟了的家園,他又怎麽有臉回去麵對公寓裏湊合著住的老婆孩子?那麽,賣了司徒倩的房子把錢給她娘仨,之後隨方就圓地領著隋可裘娘倆,過一份老夫少妻的日子?可日後沒房子沒錢,少婦又憑什麽跟著老夫?——她圖什麽他自己難道不知道?這“圖”他打第一天遇到她,就看得清清楚楚。不過是因為各有所圖,他才假裝盲眼,可不料盲著盲著,就忙出了孩子。——當日子從刺激變成責任時,她肉體上的新鮮味怎麽就微乎其微了呢?而她精神的銅臭味,不過是現代女孩身上的“流行狐臭”,可它怎麽就那麽讓他感到嗆鼻子的臭呢? 他沒想到,當新鮮感完全被她的“狐臭”覆蓋了時,自己很快膩味了她。

   尤其是最近,隨著肚子的日漸隆起,她的脾氣不但見長,野心也跟著膨脹。每當他試著摸摸她肚子裏的胎兒時,她都斜楞著眼睛一笑,說你還好意思摸呀,下麵等著你的,是我沒著落的孩子;上麵等著你的,是我沒著落的心。你倒是說,什麽時候能讓我們雙雙落戶,別再這樣沒名沒份地當小老婆作私生子啊?

   見他不講話,她便越發凶巴巴地一摔臉,說今天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跟我奶奶和我姑姑三人作扣了,等這孩子一生下來,就讓我奶奶抱走,之後你就把我趕出這個家門呢?!

 
   就在司徒慧於人生的叉路口痛苦不堪地打著轉時,他碰到了眼前這個“小雨囡”——歐鷗。他不知道她的真名叫戚可玉,不知道她是雨囡的另一個侄女,更不知道她是陸小光背著遠溟山安插在他身旁的勾魂劑。也或許他不過是“一裝三不知”而已。實際上,他已在同她的幾次“工作往來中”,觀察到了些蛛絲馬跡。但他的困境,已把他推向了一個不想超閉著眼睛也得超的“超脫境界”,那就是:難得糊塗。——反正他又現在又沒心思跟哪個女人上床。他隻想用她“借屍還魂”,重溫往日。隻要魂在,這屍愛是誰就是誰。

    可司徒慧不曉得,他不但達到了自己的“超脫境界”,也無意中進入了陸小光的“理想境界”。當初陸小光施用美人計、往司徒慧身邊安插“小雨囡”時,並不擔心心中暗戀著遠溟山的鷗鷗會假戲真做,私越雷池,倒是顧慮司徒慧這個化學博士,一見到美女就會“銫”一般地活化反應。——他一旦重蹈覆轍,像“銫“隋可裘一樣地“銫”上“小雨囡”,又該怎麽辦?

   可是,當他看到遠溟山每天用疼痛、化療、嘔吐等苦楚,來為雨囡編織著他能給她的最後幸福時,他沒辦法再做兩事旁人。尤其是那次從高鳳娣請客的飯局上回來後,他便決心去插手。——那天的晚宴上,當魯比帶頭舉杯向正式加入新公司董事會的高風娣表示祝賀時,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拿喝得通紅的丹鳳眼,掃了掃跟著站起來的陸家兩兄弟,忽然就側頭問魯比說:“你公司的技術大佬司徒慧,今個兒怎麽沒來呀?”

   不等他回話,她又自問自答,說唉,也難怪,他這兩天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呐,因為他家裏的二夫人,——就是我秘書隋可裘,正逼著他跟原配離婚呢!昨天下班前閑聊,我問她等會兒回家後幹點什麽呀,有沒有為要出生的寶貝作些準備?她就鼻子一哼,說有啊,正在給孩子準備一個正式的爸爸,所以每天下班都有幹的,那就是 “幹仗”。她說她決心已下,決不讓肚裏的孩子下生後,成為一個上不去戶口的黑孩子。所以,緊鑼密鼓地逼著司徒慧離婚,目前可是她工作外的最大休閑活動。

 
   飯桌上一向少言寡語的陸小光,這時候開了口。他說聽著真怪,如果司徒慧選擇了隋可裘,這婚他會自己離,怎麽還要她逼著?高風娣聽了撇了嘴,說你們男人呀,還不都是那樣,女人到了手就厭了,沒得到的才是好。

    她這話中“男人”,聽上去是個以司徒慧為代表的集合名詞,可在她心裏,這個“男人”卻隻有一個,那就是她記恨了半輩子的遠溟山。外行聽熱鬧,內行聽門道,高鳳娣相信跟遠溟山有深交的陸小光,一定會聽出這句的門道。她隨後興致勃勃地跟大家撞杯,說“兩軍對壘勇著勝”,就憑隋丫頭跳樓自殺的那股烈性,我看離吃她喜糖的日子也不遠咯。可憐她沒爹沒媽的,到時候我這個當老板的,也許會以衣食父母的身份,替她擺幾桌,到時候一定請你們大家來吃她的喜筵噢。

   被撞了杯子後的陸小光也不含糊。他一邊仰頭豪飲,一邊在心裏“答應著”,說高大姐,請繼續你的美夢吧。我這就出個手,好讓你的喜筵,變成黃粱夢裏的小米飯。

 
    自打那日後,怎樣才能讓司徒慧盡早地代表男人,在隋可裘的身上實現“厭舊精神”,便成了陸小光整日策劃的主題。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於遠溟山的家門口意外地碰到的“小雨囡”,她激發了他的策劃靈感。他當時撓了撓禿頭上虛擬的頭發,就想:通過這個“小雨囡”,他不但可以使隋可裘新人變舊,更可以讓雨囡舊人變新,這真是天賜良機,一舉兩得。他在他遇到她的那個禮拜天的下午,平生第一次對上帝在心裏做了大禮拜。

   ——事情就是那樣的不巧,卻又是那樣的湊巧。那個禮拜天他被陸小丘叫到公司裏開碰頭會,同財會部的兩個頭目一起,商議布置對下周臨時要進公司查賬的稅務人員的所有接待工作。開完會離開後,陸小光照每天下班後的老習慣,將車子開到離公司不遠的一幢舊公寓“夢廈”前,想到住在頂層七樓的山子家坐一坐。待他登上頂層敲門後,裏麵的沉默才讓他想起今天下午是他每月增加一次的化療時間。他沮喪地低下頭,本是油光光的臉,這會兒像電沒給足的燈泡一樣,暗淡了下來。

   正當他因為來得不巧而趔趔歪歪地從七樓往下走時,卻被一個迎麵上來的女孩子嚇了一跳,——不是被她的漂亮,而是被她那麽相似的漂亮。——如果沒有那一腦袋誇張的“刨花頭”,這個女孩不就是大學時的雨囡嗎?!

    陸小光用裝滿了問號的身體與“小雨囡”擦肩而過,身子擦過去了,問號卻沒有擦掉。他故意在半層樓的轉彎處站住,掏出根煙,像點油燈一般地磨蹭著點著,然後大口大口地吞雲吐霧,並在霧帳後瞄著那個往頂層蹬著的身影。

    高跟鞋在水泥台階上緊湊地敲打著,很有些踢踏舞的波瀾。戛然而止時,果真見她站的是山子家的門口。敲門若幹聲。一陣子後再敲門若幹聲。最後的一次最短,隻有六下,像是在門上為這次來訪敲下了刪節號。她後來自是跟陸小光剛才一樣,沒精打采地往下走。上去時一顛一顛的刨花頭,這時候都蔫蔫巴巴地堆在腦頂。額前的幾綹劉海打著旋兒下來,像沒擰緊的螺絲丁一般,鬆鬆垮垮地耷拉在白淨的臉上。

  “你來找山……遠先生?”他抿了煙,迎上去搭話。

  “這麽說遠大哥真的住在這裏?——那你呢,是他的親戚、朋友、還是鄰居?”她一抬臉,露出了比雨囡圓溜些的下頜,這是她這張臉上唯一不像雨囡的遺憾。 

   陸小光嘿嘿著犯了痞,說耶,這位老妹兒,你怎麽知道我要說啥呢?——你是他的鄰居、親屬,還是……還是那……朋友?”

  “算是……算是新朋友吧。”她說話打奔兒,有點沒底氣。

  “那我可不可以以山子老朋友的身份,來認識一下你這位新朋友?”陸小光保持春天般的溫暖,伸出了手。

   她回握了一下,打起精神說:“那好吧。大家都叫我鷗鷗,你也這樣稱呼我好了。”

   小光問是哪兩個字,說是不是姓歐的歐,海鷗的鷗?“鷗鷗”眼珠遊逛了一圈,說你這樣解得好,連姓都搞定了,卻還是原名原聲,真有才。

   陸小光聽了一頓:敢情“歐”不是她的姓。想深問,又覺著沒什麽必要。——現在的年輕人,哪個沒有網名?假作真時真亦假。代號用久了,你告訴別人真名實姓時,連你自己都犯生,何必求那個真兒。

   想到這裏,他索性將錯就錯,說既然你喜歡我解的名,那我就叫你“歐鷗”好了,——對了歐鷗,山子,就是遠先生,的確在這裏住。那麽,你今天過來,是不是跟他佳人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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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雪兒,喜歡你的“至於死地而後生”。

跟你和紅塵拉拉手。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紅妹,done
qianqiuxue 回複 悄悄話 司徒真是不成熟啊。看來陸是越幫越忙。把司徒與雨囡和遠都推入到了一個退無可退的境地。也好,至於死地而後生。

頂心心!緊緊抱抱!
加油!
瀟灑走紅塵 回複 悄悄話 沙發~~~心心動作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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