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壓力——困擾現代社會的惡魔

·小爐匠·

人窮命短，即是大家公認的常識，又被許多社會調查證實。在發達國家中，人們的平均壽命總是與其收入成正相關，以美國白人男性為例，高收入者竟可比低收入者平均壽命高１０歲。這看來好解釋：收入多嘛，總能吃好穿好，住的舒服且能享受更高質量的醫療服務。但在科學家看來，這個答案並不能滿意。在發達國家的社會中，吃穿一類等生活需求早已不是限製人壽命的因素。富人能吃什麽窮人也能吃到什麽。高級餐館和低級餐館的區別僅在氣氛不同，營養和能量上並無顯著差別。況且許多富國的窮人在生活和醫療水平上遠超過窮國的富人，但窮國的富人卻能比富國的窮人長壽。最能說明問題的是一項對美國修女壽命的大規模研究。修女們清心寡欲，飲食住房和醫療條件都差不多，但她們的壽命競與其入道前的經濟情況有很強的相關。要知道她們大都是在二三十歲時入道，８０－９０歲才壽終正寢，其間還要有五六十年。可修道幾十年對她們的壽命影響競然不大。而入道前的經濟狀況卻能有效地預期她們的最高壽命。這些調查促使科學家尋找在物質生活之外精神因素對壽命的影響。在幾次社會調查之後，這個影響壽命的精神因素逐漸清楚：原來心理壓力（ｓｔｒｅｓｓ，死拽斯’）對人類健康和壽命的影響遠遠超過物質生活的因素。

在現代生活中，‘死拽斯’幾乎是無處不在。從小學起，明天要交作業，下周要考試，後年要考中學等等壓力就包圍了兒童。好不容易熬出了學校，有了工作，還是被死拽斯緊追不放。上司催進度，同事間勾心鬥角，人人都有切身體會。現代社會中的家也不是避風港，這裏就不表了。

人的肉身並不是為抵抗現代社會的壓力而設計的。人類的現代社會隻有一兩百年，而人的身體對環境的適應是幾十萬年來的進化形成的。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中，主要的環境壓力是短期死拽斯，比如人在草原上行走時要麵對突然從草叢中跳出來的獅子，這種發生在幾秒，幾分鍾內的緊急情況，過後就能忘得一幹二淨，並不會對健康造成很大影響。短期的死拽斯常常是對身體有利的。比如緊張可使血液循環加速，肌肉能更有效地利用能量，反應更為敏捷，學習能力增強等等。現代人常常花錢去買短期的死拽斯。比如看好萊塢的驚險大片，坐過山車，玩跳傘，速降滑雪，蹦極等等。

而現代社會中的死拽斯卻是一種長期的壓力。公司裏老板給的壓力，常常要忙幾天才能搞定。至於事業、官運、學術造詣常常都是幾年幾十年的壓出來的慢工夫。當人的身體用對付短期緊張的辦法來應付長期的死拽斯時，就產生了很壞的效果，產生如高血壓，心髒病，胃潰瘍和免疫能力下降等等問題。前麵提到的窮人所麵臨的經濟壓力就是一種經年累月的慢性壓力，會明顯地縮短壽命。

近年來發現，緊張和精神壓力可以直接催人變老。這看來是挺玄的事，但仔細想來是有道理的。原來人的一生中，許多種的細胞要多次分裂複製才能維持身體正常的功能。比如紅血球的平均壽命隻有百日左右，要靠造血幹細胞不斷地分裂繁殖，製造紅血球，才能有健康的血液。再如皮膚和消化道上皮的細胞幾天就要換一次。細胞每分裂一次，其ＤＮＡ鏈就要複製一遍。因為複製的過程不能完全走到ＤＮＡ鏈的尾端，每次複製會使其尾端短一截。如此這般，許多細胞複製了十代二十代後，尾端就短的不能再複製了，隻能壽終正寢。因此粗略地講，從細胞ＤＮＡ尾端的長短可以判斷它們還能分裂複製多少次，並可以此估計人的生理年齡。在細胞內有一種酶可以加長細胞ＤＮＡ的尾端，使細胞衰老的慢些。而慢性死拽斯產生的激素可以明顯地抑製這些酶的活性。長此以往，心胸寬廣，笑口常開的人生理年齡竟可比生活在死拽斯中的人年輕十歲之多！所以侯寶林講的“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是很有道理的。他玩笑說要在醫院開“相聲科”，現在看來應是一種劃時代的見解。

有一個動物試驗很能說明問題。當老鼠受到一個小小的電擊時，雖不會帶來生理上的損傷，但會大吃一驚。如果不定時地頻繁給老鼠這樣小的電擊，老鼠就會受到很大的精神壓力，並象死拽斯的人一樣生一種類似胃潰瘍的疾病。這樣就可以用這種老鼠作為模型來研究解除精神壓力的辦法。科學家很快發現，如果在老鼠受到電擊大跳大叫的時候，在旁邊的籠子裏放上另一隻老鼠，受驚的老鼠就會跳起來，去咬另一隻沒有受到電擊，悠哉遊哉的老鼠。這樣電擊帶來的死拽斯有了發泄的渠道，那可憐的老鼠就雖受到同樣電擊卻不會生潰瘍病了。但這種發泄並不需要以另一隻老鼠作為替罪羊，如果在旁邊放一根木棒，受了電擊的老鼠就會狠狠地咬那木棒，發泄怒氣，也能解除死拽斯而免生潰瘍。進一步的實驗發現，即使沒有發泄的渠道，隻要在電擊前警告一下，如用燈光一閃，或嗶剝一聲，讓老鼠有個心理準備，再行電擊。這樣老鼠雖難逃電擊之苦，卻不會產生死拽斯而生潰瘍。這個實驗說明，帶來精神壓力的並非全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而是在受到痛苦時無處發泄，或在沒有心理準備時受到痛苦的刺激，才會產生死拽斯。

現代社會中解除死拽斯的另一種方法是宗教。美國很多人周末要上教堂，而歐洲則少得多，除了社交的需要，恐怕還與美國竟爭強，社會壓力大有關。信教的人常說一旦把自己交給上帝，心中的所有壓力一下都解除了。這說法確實有道理。信仰的力量也可以從動物實驗中略見一二。在上述老鼠電擊實驗中，如果在籠中放一個杠杆，按動它就能減少電刺激的頻率（比如不按杠杆時每小時不定間隔給３次刺激，如果按動杠杆則每小時減至２次）。動物很快就會學會，而且會不停地按動杠杆。如這時把控製電路切斷，按不按杠杆電擊頻率不變，動物還是會不停地按，因為它們已產生了按動杠杆就會使有害刺激減少的“迷信”，認為按動杠杆就可以幹預原來那種完全無助的狀態。可別小看這種“迷信”的作用，有了這個無用的杠杆就能使動物免生潰瘍。如果把這杠杆從籠中撤除，動物就會重新患上潰瘍病。從廣義上來講，動物把電刺激帶來的無形的死拽斯交給了按杠杆這種有形的，祈禱式的行為。

人類的祈禱也有類似作用。很多嚴肅的科學實驗證明祈禱有明顯的治療作用。尤其是在病人知道別人也在為他／她祈禱時。請注意祈禱的愈病效果並不需要假定“上帝是存在的”。所需的隻是病人相信祈禱可能會對局麵有一些控製，而非完全生活在無助的狀態。正所謂“信則靈”。因此在缺醫少藥的舊時代和天價醫療的新社會，無助的病人和家屬總是想通過某種迷信，合法的宗教或非法的邪教來幹預坐以待斃的局麵，雖然治不好患者，卻往往能有效地減輕本人和家屬的壓力。

同樣，幹預無助局麵的迷信也可以來自於吃假藥，因為一般人都會認為吃藥會對病有控製的作用，因此就有了所謂“安慰劑效應”（ｐｌａｃｅｂｏ　ｅｆｆｅｃｔ）。嚴格的實驗證明安慰劑效果競高達３０％，遠遠高於許多真正藥物的療效。這裏特別要指出“信則靈”和安慰劑效應是有科學根據的。一般來講，心理的安定和信心可以明顯地增強患者身體的免疫力和調節能力。如果一種疾病有６０％的死亡率，那麽高昂的氣質和必勝的信心往往能幫助患者從６０％的一員變成３０％的一族，從而逃過一劫。

毋庸諱言，死拽斯將伴隨著我們每個人生活一輩子。對這纏繞現代社會的惡魔應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我們無論是作瑜伽還是信洋教，隻要能找到有效地解除自己壓力的辦法就能明顯地改變我們生活的質量，對許多人來講，愉快也許比掙很多錢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