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首爾專訪：黃載皓分析薩德矛盾

韓國外國語大學教授、全球安全合作中心所長黃載皓

      中評社北京11月18日電（郭至君 杜博強）半島問題似乎越來越進入了一個難解的死結中。上月中，韓國外國語大學教授、全球安全合作中心所長黃載皓在首爾接受了中評社記者的采訪，就中、朝、韓在朝核和半島問題上的困境進行了剖析。對話內容如下：

      中評社記者：朝鮮9月9日進行了第五次核試驗，也是2016年的第二次核試驗。應該如何理解？

      黃載皓：第五次核試驗可以預測，擁有核武器是朝鮮的目標，區別隻在於擁核的時間早晚而已。我很想知道中國會作何反應，但是中國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確定自己的立場。如果韓中之間沒有薩德的矛盾，我們對朝製裁可能更為容易。雖然韓中之間有矛盾，但是不久前朝鮮進行導彈試射之後，中國也加入了對朝的批評陣營中。

      中國可能還是把朝核問題看做是中美關係的一環。這次G20期間樸槿惠總統訪問中國，也是低調處理薩德問題。我不懷疑中國會支持在聯合國安理會框架下的對朝製裁，這個大家都認同。但是中國會不會對朝鮮進行單邊製裁呢？我還是保留立場。

      現在韓中關係不好，中朝關係就好嗎？2015年12月朝鮮牡丹峰藝術團來北京演出，但最後不辭而別。崔龍海, 李勇浩訪問中國，也隻是逐步修複兩國關係。當然韓國的薩德問題對中朝改善關係有幫助，但是雙方也沒有改善好。這次朝鮮核試驗可能又會給中朝關係一個打擊。中國一直說自己是負責任的大國，而且表明自己是大國外交，所以中國應該必須會對朝鮮進行製裁。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們是不是已經超過了對朝鮮忍耐的底線？如果中國的立場和韓國一致的話，那麽朝鮮的生存狀況會更艱難。可能對於中國來說，韓國仍然是美國的盟友。而朝鮮雖然屢次用核試驗挑釁，但中國可能未必會立刻放棄朝鮮。個人不滿和國家利益是不同的。

      中評社記者：有韓國學者表示，朝鮮的核試驗對於韓國是生死存亡的問題，中國可能無法理解韓國的這種關切。那麽中國和韓國應該如何溝通？

      黃載皓：7月12日是南海仲裁案結果宣布，但韓國政府在7月8日宣布部署薩德。在家庭關係中，婆婆打罵媳婦，媳婦肯定不樂意。但是媳婦最討厭的可能還不是婆婆，而是在一旁幫腔的小姑子。在中美韓三國關係當中，韓國部署薩德就類似於“小姑子”的做法。韓國站在旁邊說中國錯了，做一點幫美國的事情，這在中國看來是比美國更討厭的。

      韓國在中美兩個大國之間，在表態上模糊一點未必是壞事。在南海問題上，韓國支持航行自由，這其實是一個很中立的表態。在部署薩德方麵，韓國已經給美國一個很大的禮物了。在南海問題方麵，韓國的說法也給了中國一個小禮物。我們以後也會堅持中立的立場。

      可是在薩德問題上，中國認為韓國部署薩德是給了中國“一巴掌”，中國很不高興。可是中國也做了一些錯誤的決定，比如朝鮮在2016年年初進行核試驗的時候，兩國元首之間的熱線並沒有接通。

      中韓兩國的文化還是存在一些差異。韓國人的習慣是，即使你沒辦法幫我，你也要聽我說話，安慰我一下；可是中國還沒有做好準備，韓國打電話過來，中國也不知道應該跟韓國說什麽，或者承諾如何幫忙，所以中國可能覺得還是暫時不要接。但是這樣的誤會就很深了。韓國是很快做決定，很快行動，中國則是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來整理並向上級報告，在沒有準備好、沒有深入地探討事件之前，習主席也沒辦法接通熱線，這是兩國工作文化上的巨大差異。

      我從樸政府上台開始擔心，中韓之間其他的東西大家都可以溝通，但可能有一個挑戰，就是薩德問題。有這麽重視中韓關係的兩國領導人，中韓關係還是遇到了不穩定，那麽下一任的韓國總統我們可能不能抱太大的期待。

      中評社記者：之後無論誰當選韓國總統，都無法回到9.3大閱兵時的韓中關係了嗎？

      黃載皓：如果一切正常，韓國明年下半年部署薩德應該沒有問題，隻是部署地區的民眾存在利己主義的心態，不希望薩德在自己的家鄉部署。薩德一旦部署，對中韓關係肯定會有很大影響。

      目前中國的立場是希望拖延韓國部署薩德的時間，如果下一屆韓國政府比較重視中國，重視韓中關係，那麽他有可能不一定部署薩德，那兩國之間不就相安無事了嗎？但是我們不能隻看韓中關係，還要看韓美關係和其他國際局勢變化。但是無論下一屆政府是更為重視美國還是中國，他可能都不得不部署薩德，那麽下一個五年的中韓關係也可能很糟。

      所以我的觀點是，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麽薩德一定要在本屆政府內完成部署，這樣下一屆政府才有機會重新開始韓中關係。國家領導人已經做了決定，但是又馬上反悔，這個國家算什麽呢？雖然我一直反對部署，但是事實已經存在。

      中評社：中國的專家學者們似乎和韓國、美國的同行們有一個分歧，就是中國對朝鮮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中國的專家認為，朝鮮自己選擇了經濟發展和核武器開發同時並舉的方針，這屬於朝鮮的內政，中國沒辦法說服朝鮮放棄核武器。但是韓國和美國的專家們認為，中國應該也有能力說服朝鮮。您怎麽認為？

      如果我是中國這邊的專家學者，我會想，為什麽中國要放棄朝鮮呢？雖然朝鮮是“問題兒童”，但是總體上對中國仍然是利大於弊，朝鮮在戰略上還是很有用的。如果中國決定強力製裁朝鮮了，那麽朝鮮的生存空間一定大受打擊。但是現在中韓關係不樂觀，這時候為什麽要放棄朝鮮？中國隻需要做聯合國製裁決議中應該做的部分就好，不要做超過中國國家利益的事情。

      之前一些到訪中朝邊境的專家告訴我，中朝邊境的貿易還很活躍，這些是民生問題。雖然朝鮮不聽話，但是它在核問題以外還是聽中國話的。中國為什麽聲望高？就是因為朝核六方會談。六方會談是中國第一次主導的國際多邊平台。

      中評社記者：現在六方會談沒有起作用，朝鮮不出來談，那該怎麽辦？六方會談還能開起來嗎？

      黃載皓：現在可能需要新的機製吧。六方會談特性要變化，以前是解決核問題，以後當然會包括核問題，也會加入和平機製，還有軍備競賽等等議題，這個還需要進一步溝通。或者6個國家繼續保留，但是國家以不同名義參加新的機製。

      現在朝鮮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核發展，韓國有很大的壓力。我們準備的包括薩德在內的防禦武器很多都沒用了，朝鮮可以利用其潛射技術，突然向韓國發射導彈了。盡管朝鮮比韓國的戰力差了很遠，但是朝鮮更注重核發展，突然攻擊的能力還是增加的。“10個警察沒辦法防範一個小偷”，朝鮮突襲韓國一下就立刻跑掉，韓國也為難。

      除了中國因素之外，韓國還麵臨一個因素，就是國內政治。明年進行總統選舉，大家當然擔心朝核問題，但是過了幾個禮拜的緊張時期，大家還是要生活。朝核問題誰最關心？當然是執政黨、反對黨和總統候選人。

      中評社記者：能不能為我們展望一下韓國明年的總統選舉？潘基文會回到韓國參加總統選舉嗎？

      黃載皓：現在韓國有3個主要政黨，但是也可以說有5個“政黨”，執政黨黨內有2個派係，反對黨黨內也有2個派係。執政黨支持樸槿惠總統的派係也支持潘基文，但是隻有潘基文不上台，另一個派係才有真正執政的機會。如果潘基文回國參選，可能不會有什麽好的位置和機會留給他們。所以兩個派係不一定會真正地合作。反對黨也有兩個派係，互相也難以合作。反對黨也有兩個派係進行鬥爭，是否能實現政黨輪替，要看哪一方可以把負麵效果降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