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偉舉行演講會,闡釋他最近的“中共衰落論”。 中評社記者 餘東暉攝
沈大偉堅稱,他與章家敦說的“中國崩潰論”是兩碼事 中評社記者 餘東暉攝
會前沈大偉與若幹準備旁聽的中國問題專家交談 中評社記者 餘東暉攝
沈大偉希望外界不要把他看作與章家敦是一夥的 中評社記者 餘東暉攝
中評社華盛頓4月3日(記者 餘東暉)近期因為提出新版“中國崩潰論”而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美國研究中國專家沈大偉(David Shambaugh)2日晚上舉行演講會。麵對各種對他論斷的質疑,沈大偉準備了滿滿一頁的六點回應。當中評社記者問他是否擔心預測不準,學術聲譽受損時,沈大偉表示,如果20年後中共仍執政,他願意公開認錯,但請外界不要將他與章家敦視為一夥,他認為自己說的與章家敦是兩碼事,且分析要複雜細致得多。
沈大偉3月6日在《華爾街日報》發表題為“即將到來的中國崩潰”(The Coming Chinese Crackup)的長文,斷定“共產黨在中國的統治已開始進入殘局(endgame)”。他寫道:“我們不能預測中國共產黨將在什麽時候崩潰,但很難不得出結論說,我們正在目睹它的最後階段。”文章發出後,引起軒然大波,因為很多人都難以置信,一個曾經被視為美國“親華紅軍”代表的知名“中國通”,何以態度驟變,如此危言聳聽。沈大偉日前接受《紐約時報》專訪,對其觀點形成進行解釋澄清。
2日傍晚在其執教的喬治·華盛頓大學國關學院舉行的這場演講會,更像是危機公關會、媒體說明會,這是沈大偉發出驚人之語後,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演講。一些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包括藍普頓、狄忠蒲、戴博、雅胡達等,與許多媒體記者、大學生早早就到現場,準備聆聽這位他們一向認為是權威的中國問題專家如何“自圓其說”。
演講會以“十字路口的中國?”為題,沈大偉一開始就承認,中國之複雜之矛盾,令外界對中國的觀察有時難免如“盲人摸象”。美國西海岸的人對中國的看法就比東海岸尤其華盛頓的人要正麵得多。他認為,對中國看法的多元是好事,要透過中國和美國的棱鏡,對中國進行比較分析。
接著沈大偉花了一個小時,從經濟改革、加強創新、社會不平不穩、人口老化、反腐敗、政治司法改革、推進城鎮化、環境問題、中國形象與軟實力、處理外交關係等10個方麵,闡述中國麵臨的挑戰。其間說到中國社會存在不公平現象時,沈大偉稱中國的基尼係數全球最高,在場的另外一名中國問題專家狄忠蒲當場指出這種說法不對。因為不管是根據世界銀行,還是中情局的估算,中國的基尼係數都與美國相當,比許多發展中國家低得多。沈大偉遲疑了一下,說自己一直以為中國的基尼係數全球排名前五,看來要重新考慮這個因素。
不過沈大偉準備的材料和數據相當充分,而且不全是講負麵因素,也講中國正在進行的改革和正麵因素。如果不是因為最近的驚人之語,聽眾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相當全麵客觀的中國問題專家,盡管總體看法偏於消極。他的結論依然不變:中共麵臨的挑戰並非難以逾越,但空前複雜。如果不改革,中國會停滯不前。中共前路坎坷,但應當有自信推進改革。
在演講的過程中,沈大偉盡力想表明自己是客觀的,並非對中國心存惡意,並對中國媒體最近因為他的觀點對他大加撻伐表示不滿。他屢次笑眯眯但語帶諷刺地指著中評社記者說《中國日報》的記者“陳先生”如何如何。原來沈大偉把坐在前排的中評社記者誤認為是《中國日報》記者。最後中評社記者不得不說自己不是陳先生,沈大偉連忙道歉認錯人了,全場哄堂大笑。
精彩的在答問環節。人們最關心的是,沈大偉為何對中國的觀感驟變,從一個“熊貓擁抱者”幾乎要變成“弑龍者”的節奏?2009年到2010年他在中國訪學期間,他到底看到什麽,令他從中國回來後像是換了一個人?接連有記者問這個問題。
沈大偉承認,自己的觀點是在演變中,因為他認為中國變了,所以他的觀點也要變,他的研究不過是將中國變化的點連成線。他說,自己在中國那一年不是很令他感到振奮,因為他認為2009年到2010年是中國內政、外交政策變化巨大的一年,所以帶著對中國不同的看法回來了。他在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堅稱中國在2000年到2008年之間進行的改革很好,但在那之後風向改變。
沈大偉舉起一頁綠色標識筆勾畫的A4紙,半笑半慍地說:我知道《華爾街日報》的文章發出後會有許多質疑,因此準備了這6點回應。他簡要回應:首先看書不能隻看封麵,評判文章不能隻看標題。“我沒有選擇那樣的標題,標題是《華爾街日報》起的,我覺得這個標題沒有反映出文章的內容。”他稱,其文章是關於中共,而不是關於中國,中國早就存在,以後依然會存在。“我不是預測中國崩潰,而是預測中共延長式的衰落”。
沈大偉表示,對中國媒體對他的個人攻擊感到遺憾,並由此認為中國還沒做好成為全球大國的準備,因為“全球大國要建設性地應對批評,而不是臉皮薄,過度反應,攻擊個人,隻以對華友好不友好的視角看問題,要更加成熟地應對各種批評,不是非友即敵那麽簡單”。
對於有人問:此文發出後,你是否不被允許去中國?沈大偉輕鬆地說:“告訴你們,我過去兩周,接到中國大使館和中共的3個邀請,將在今後幾個月內去中國。”他相信他不會成為新的被禁入中國的美國學者。
沈大偉列舉的10個挑戰,嚴重程度或許有所變化,但沒有一項是新的,正如他自己所說,這些都不是秘密,而且中國與前蘇聯不同,他何以得出中共開始進入殘局的結論?他回應:中國與蘇聯確實有許多不同,比如有更多資本、更全球化,與世界更融合,但也有相似點,任何事物都有生命周期。蘇聯的問題是體製性的,蘇聯垮台的重要因素是戈爾巴喬夫強推改革帶來的震動不是其體製所能適應的,而中國正在進行的反腐和其它改革也要考慮其體製的承受度。他還說,反腐帶來正麵效應的同時,也要考慮反對力量的集結反撲,他不是想預測會有政變,但作為學者分析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今後兩年會有很多事情見分曉。
沈大偉把最後一個提問機會給了中評社的“陳先生”。中評社記者問:如果10年、20年後您的預測沒有成真,您是否會擔心您的學術聲譽受損?
沈大偉表示,他做研究、寫文章不是由考慮會不會損害聲譽作為動因,而是想盡可能清楚地表達自己研究分析得出的結論。“讓我說清楚:我預測的是中共的延長式衰落,那與崩潰是兩碼事,我說的與章家敦說的不是一回事”,沈大偉抬高聲調說,“請別把我當作是與章家敦一夥的(Please don't put me in Gordon Chang's camp),我對中共的分析比他的要細致複雜得多”。
美籍華人章家敦2001年出版《中國即將崩潰》一書,在美國曾引起轟動。多年來他不斷重唱“中國崩潰論”,但遲遲不見效,被美國學界許多人視為笑話。
沈大偉說:“如果20年後中共仍執政,我將不得不說我錯了,我會樂於認錯。”他稱,事情總是可以變化的,希望習近平能在下一個5年大膽展開改革,回到2000年到2008年的軌道上。
演講會結束後,中評社記者問沈大偉:您是否因為對中國當前采取的發展模式最擔憂?他說是的。再問:那您是否覺得中共隻能走“美國模式”才有出路?他連忙搖頭:不不不,我不是要推銷“華盛頓共識”,我沒那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