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兩麵性沒有變,依然是既競爭又合作。 中評社北京12月24日電/解放日報座談:
主持人:駐京記者 洪俊傑 駐美記者 宰飛
嘉賓:金燦榮(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
沈丁立 (複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
尼克.茨恩(美國傳統基金會研究員)
反恐戰爭:戰略排名下降
主持人:今年伊、阿戰場出現了一減一增的態勢。美軍8月底從伊拉克撤出戰鬥部隊;而在阿富汗戰場,華盛頓大舉增兵3萬,外界對明年7月如期撤軍表現悲觀。美國的進退態度,是否意味著在華盛頓的戰略排名中,伊拉克與阿富汗,乃至中東與中亞的次序發生了互換?
沈:我們不能簡單看待“一增一減”現象。從伊拉克撤軍並不代表伊拉克乃至整個中東的戰略地位下降,而是華盛頓認為該地區局勢得到控製,重要性得以實現。同理,美軍向阿富汗增兵,是因為當地安全局勢嚴峻,美國所追求的“安全性”難以實現。因此,將美軍調整部署等同於中東、中亞在其戰略位置上的互換,至少說是不全麵的。可以判斷,如果阿富汗局勢能夠穩定,美軍很可能加快撤兵步伐,同樣,如果伊拉克局勢惡化,不排除五角大樓再度增兵。增兵或撤軍是手段,最終目的是為了實現美國所謂的“安全”。
金:從戰略層麵分析,在奧巴馬外交戰略排名中,整個反恐戰爭的地位都有所下降,白宮開始把外交重心從反恐轉移到關注發展中國家及新興地區上來。有分析將之概括為“西退東進”,從中東、中亞地區收縮、強力介入亞太地區。當然,伊拉克與阿富汗兩個戰場局勢不同,白宮也作了區別對待。華盛頓認為,伊拉克已經可以部分地自我管理了,而阿富汗形勢更為複雜,因此軍事部署作了相應的調整。
茨恩:我不認為奧巴馬政府對伊、阿戰爭的政策發生了變化。奧巴馬正按照其撤軍時間表從伊拉克撤軍。而向阿富汗增兵3萬,更多可以解讀為白宮需要兌現此前的承諾——打贏阿富汗戰爭。美國人民厭惡失敗,不管政府采取何種政策,最終的目的就是贏得戰爭。
“回歸”亞洲:更應關注內容
主持人:今年美國全麵加強對亞洲的投入。利用“天安”號事件鞏固了與日韓的同盟關係;公開支持印度、日本入常;高調介入南海爭端;謀求以TPP為藍本建立亞太自貿區。美國將戰略重心鎖定在亞洲的原因是什麽?此番“回歸”,會對本地區的局勢帶來何種影響?
金:美國高調介入亞洲事務原因有四。首先,長期以來,美國就希望將其戰略重心從關注歐洲調整為歐亞平衡,現在的舉動可以視為完成“老任務”。其次,美國經濟重心逐漸轉向亞洲。商業利益的轉移,戰略利益也就隨之而來。第三,美國對中國的關注度在上升,一批新保守主義者認為中國可能在未來“挑戰”美國。最後,奧巴馬本身就有的亞洲情結。
我們大可不必把美國 “回歸”本身視作威脅,應該關注的是“回歸”內容。如果美國在此過程中措施平穩,協調好與本地區國家的關係,那麽也不必過於擔憂,亞洲本來就對外持開放的姿態。但從實際來看,美國“回歸”的方式很有問題。一方麵,“回歸”針對中國的意味很濃,這不利於兩國間的合作。另一方麵,希拉裏.克林頓國務卿一直宣稱,美國要保持在亞洲的領導地位,這會對亞洲發展帶來消極影響。因為亞洲國家有過默契,推動本地區合作,應該讓東盟唱主角。
沈:事實上,美國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亞洲,因此“回歸”一詞並不太準確。隻不過在一個階段內,美國判斷其在亞洲的利益和受到的威脅都較小,因此投入的資源與關注度也相對較少。而自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亞洲在世界版圖中的經濟、政治地位上升明顯,其中又以中國發展最引人矚目。因此,現階段要加強其在亞洲的“顯示”,包括政治、軍事甚至經濟方麵,借此表明美國在亞洲的“存在”,希望讓其盟國安心,拉攏其它國家。
茨恩:我想強調,美國從來就是一支橫跨太平洋的力量。曆史上,美國一直在亞洲扮演重要角色。美國和日本、韓國是同盟國家,同菲律賓、泰國也關係密切。美國有義務幫助它在亞洲的朋友,同時保證亞太地區的穩定。當然,地區穩定也符合美國長期利益。從這一點看,美國的亞洲政策是一貫的。近期,美國在亞洲的軍事力量參與同韓國、日本的軍演,主要是針對朝鮮行為所作的反應,假想敵並不是其他國家,因此中國不必擔憂。
中期選舉:正負影響皆有
主持人:11月的國會中期選舉使奧巴馬走下神壇,參院算勉強守住,眾院則失手易主。國內政局變化對他接下來的外交施政產生哪些影響?美國未來的戰略布局,延續多還是改變多呢?
沈:中期選舉對美國的外交政策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美國外交總的政策還是要主導全球事務,民主、共和兩黨都是這一政策的執行者與維護者。當然,兩黨在實現美國利益的方式上有所不同,因此美國未來外交措施會有所調整。但總的來看,美國戰略布局是延續多於改變。
金:中期選舉對奧巴馬外交政策的影響正負皆有。正麵影響是,奧巴馬許多國內政策難以推動,因此轉而更積極搞外交;負麵效果是,許多國際協議需要國會批準,此時白宮遇到的阻力就會比較大。對於未來美國外交走向,應該是以延續為主,將奧巴馬上半個任期的諸項政策繼續下去。當然,由於共和黨比較支持自由貿易,因此中期選舉後,民主黨在國會強烈的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可能會有所收斂。
茨恩:中期選舉對奧巴馬政府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國內事務的處理上,他未來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處理內政上。此外,經濟仍然是奧巴馬最關心的問題,為降低居高不下的失業率以及實現出口翻番的目標,未來奧巴馬外交政策為經濟服務的傾向可能會比較明顯。
中美關係:未來謹慎樂觀
主持人:縱觀一整年,中美關係有積極麵也有消極麵。中國正日益強大,美國戰略布局中把中國放在什麽地位?兩國關係前景如何?有哪些不定因素值得我們警惕?
金:中美關係兩麵性沒有變,依然是既競爭又合作,隻不過去年合作多一點,今年競爭多一點。奧巴馬在多個場合講過,美中關係是美國最重要的雙邊關係,這個定位沒有改變。至於未來十年,中美關係會比過去困難一點。因為美國開始缺乏自信了,所以會更加重視美中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重視有點過頭了。因此,我對兩國未來關係持謹慎樂觀態度,畢竟中美都是有理性的國家,彼此都明白衝突沒有好處,雙方會從各自利益出發,努力控製局勢不致失控。
中美關係出現了三個新問題。第一個是東亞主導權之爭。中國積極推動東亞合作,而美國又“回歸”亞洲,這客觀上出現了利益重疊。第二是國際金融與貿易體係的改革,美國搞量化寬鬆政策,中國強烈不滿。同樣,中國推行人民幣國際化,也會對美元霸權形成挑戰。第三就是中國推進軍事現代化,美國現在已經很在意了,未來隻會更加關注。
沈:美國有一部分人認為,處在上升期的中國越來越成為美國利益的“威脅”,因此今年全麵加強對亞洲地區的投入。未來中美關係將處於“磨合”狀態,兩國關係在一個階段內平穩發展,但不排除在下一階段矛盾重現,甚至升級為對抗。台灣問題、氣候變化問題、人民幣匯率以及南海爭端,都會成為兩國關係惡化的“定時炸彈”。
茨恩:值得注意的問題之一是美國國會的貿易保護主義傾向。此外,國會希望中國進一步改革人民幣匯率,如果中國不能滿足要求,國會將采取何種措施也值得關注。而在安全領域,美國希望中國在朝鮮半島問題上采取負責任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