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中 中評社台北1月12日電(作者 張亞中)“一問曹董”是從“憲法”層次提出質疑,“二問曹董”是從可行性提出不同的看法。“三問曹董”則是從可能結果,也就是就曹董所設計的統一公投這個機製在台灣內部的作用來請教。
我們想進一步請問曹董,按照曹董的構想,認為隻要設計了“統一公投”這樣的“防禦機製”,獨派的人就可以放心了,從此泛藍與泛綠就像王子與公主一樣可以和睦相處、高枕無憂,快樂生活。但是這個機製真的這麽美好嗎?
我還是要從認同的問題談起,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是台灣民粹問題的心理基礎,特別是當台灣許多人認為自己的窩是金窩,而別人的窩是狗窩時,這種民粹心理更是難以搖撼。
也不過是十多年前,“統一”是一個很正常的政治理想與目標,要追求的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而絕不是“什麽條件下被統一”。經過李登輝、陳水扁的“去中國化”的教育、文化、等政治改造後,不要說“統一”,連“一個中國”也變得愈來愈妖魔化。“一中各表”所以換成了“九二共識”,就是為了“淡化一中”。任何形式的“統一”字眼一旦出現在台灣的公共論域裏,就不可能不激起漫天陰霾,這也是為什麽馬英九“總統”雖然贏得了2008年的大選,但是卻不敢碰這問題的原因所在。
馬英九在麵對統獨問題時,是選擇做一個“不領導的領導”。他經常說的“台灣前途由台灣地區二千三百萬人共同決定”,從好的方麵來說是“尊重民意”,從決策領導來看,就是“拒絕表態”。曹董當然可以指責馬“總統”對此一問題的軟弱,放棄領導,這點我們也深有同感,也經常撰文希望領導要當舵手而不隻是水手。但是,我們也了解到任何統一的提法與做法,都必須以極為嚴謹與謹慎的方法為之,特別是像“統一公投”這樣的一翻兩瞪眼的機製,更是必須慎之又慎,這點曹董諒必亦能同意。
我們來討論一下“兩岸和平共處法”可能的結果。假設我們排除萬難,終於讓“兩岸和平共處法”立法了,也假設上述“一問”、“二問”的考慮都可以忽略,大陸的確在台灣發動“統一公投”了,試問我們如何想像台灣不會發生一場生死的對決?
當然,曹董也可以說,既然大家已經同意遊戲規則了,那就願賭服輸嘛!反正要痛,就讓它痛個一次,或者一次不成,就痛個幾次好了,這總好過天天都在那裏痛,而且痛得毫無了局好吧!但問題就在這裏了。我們姑且不考慮其他狀況,假設排除了一切困難,那請問曹董,您認為這種公投可能辦幾次?
以我們的估算,這種公投就算要辦,最多也隻有一次機會,而不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何以言之呢?這理由其實也很簡單,我們且想,公投隻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通過兩岸統一,如果是這個結果,那我們姑且不管獨派的反彈,這時兩岸是不是要進一步商量如何統一了?
這個商量會出現多少變數?大陸一定會認為我事前已開出了所有條件了,但這些條件在商量的過程中,不會有變化嗎?台灣會問,等到兩岸已經統一了,答應給台灣的所有條件不會減斤扣兩嗎?兩岸談成的條件,可不可能不經過一個再同意的程序?
除非不再需要協商與立法程序,第二天就宣布統一,如果還要經過協商與立法同意程序,我們就會發現“兩岸和平共處法”的“統一公投”隻是一個意願的宣示,要等到所有法律完成才可以,兩岸各方該有的法律程序一個都不能少,我們很難了解,這個在台灣法律程序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混亂場景。我們且擱置不論這一個結果,我們看看另一麵的狀況。
如果公投結果是否決的,這情形將如何發展?在台灣,統一公投無可避免地會被某些政治勢力在選舉前操作成“反統一公投”、“不統一公投”或“獨立公投”,視為是台灣與中國的曆史決戰,選舉時的激情、全世界的關注可想而知。因此如果一旦結果是否決的,那就是獨立勢力的重大勝利,這雖然未必直接就導致宣布台灣獨立,但這種不願統一的氣氛勢必使得再度提出公投的可能性消失。
一旦公投沒有通過,台灣內部與全世界會解讀成為台灣民主或台灣獨立的大勝,廣大的大陸奮青如何看待這個結果,北京最高的權力機構可能都會發生動搖。更重要的,在心理上等於台灣已經完全拒絕了北京的任何條件,就實際的政治麵而言,大陸等於已經喪失了統一的權力,北京已經完全沒有再向台灣發動統一攻勢的戰略可能,大陸又豈有過幾年再提的空間?
曹董的認為“兩岸和平共處法可以為兩岸帶來久遠、可靠的和平”,“明確地指出和平統一之正途”。是這樣嗎?曹董的“兩岸和平共處法”豈不是把“統一公投”便成了“不統一公投”了嗎?果真有這樣的結果,北京是否會如曹董所說:“大陸將別無選擇,隻能接受兩岸和平共處法的規範,放棄對台武力威脅”?
我們不會做生意,但是了解“買賣不成仁義在”的道理,也知道商場上本來就是“一次不成、還有下次”的不斷妥協,還清楚“願賭服輸”的遊戲規則,但是,這些好像都不能適用在兩岸政治關係上的“統一公投”。
古話說“治大國若烹小鮮”,這也就是說治國者最好能避免使用這種“一翻兩瞪眼”的外科手術式解決手段。前麵我們一再提到,統獨的問題本質是認同的問題,“統一公投”也許未必不是不可以思考的問題,但真要解決統獨的問題,還是必須先從根本的地方著手。所謂“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看來這是沒有廉價之答案的,但不知曹董以為如何?
這是我們向敬重的曹董的第三問!
(作者:張亞中,台灣大學政治學係教授、兩岸統合學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