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拉尼∶從囚徒到巴基斯坦總理 (圖)

??2008年3月24日，由議會第一大黨人民黨提名的優素福•拉紮•吉拉尼在巴基斯坦國民議會總理選舉中獲264票，成爲巴基斯坦經曆9年軍人統治後首次通過民主程序誕生的總理。25日，吉拉尼在伊斯蘭堡的總統府宣誓就職，總統穆沙拉夫爲其主持了就職儀式。而就在兩年前，他還是一個身陷囹嶽的囚徒。

??世家子弟早年即入政界

??吉拉尼1952年6月9日出生於巴基斯坦南部信德省首府卡拉奇，祖籍巴基斯坦東部旁遮普省的穆爾坦。吉拉尼家族顯赫，據說其祖輩同伊斯蘭教創始人穆罕默德有血脉聯係。從1921年開始，這個家族在曆届議會中都有人擔任議員。其曾祖父早在上世紀20年代初就是旁遮普省重鎮穆爾坦市長，而且擔任印度中央立法院議員直到1936年去世，有“印度議會之父”的美譽。其祖父和叔祖父曾是印度獨立運動時期的穆斯林聯盟領導人，也是1940年著名的《巴基斯坦宣言》的簽字者，該宣言後來導致了巴基斯坦國的建立。吉拉尼的祖父在1946年的選舉中也當選爲議員。吉拉尼的父親阿拉姆達爾•侯賽因•吉拉尼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曾擔任旁遮普地方政府部長。

??由於家族的關係，吉拉尼早年即顯示出對政治的興趣。他在旁遮普大學獲得新聞學碩士學位之後不久，就於1978年加入了穆斯林聯盟開始從政，後來進入該黨中央工作委員會，迅速進入該黨的核心領導層。吉拉尼擔任的第一個政府職務是由1977年通過兵變上台的齊亞•哈克提名的。1983年，吉拉尼當選穆爾坦市政委員會主席，兩年之後他首次當選國民議會議員幷出任居內久內閣的聯邦住房和鐵道部長。

??改換門庭忠實追隨布托

??以其家族的地位和同穆斯林聯盟的傳統關係，吉拉尼本應是穆斯林聯盟中一名前途光明的“政治王子”。但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吉拉尼同穆斯林聯盟領導層發生了矛盾。1988年，吉拉尼改換門庭，成爲巴人民黨一員，幷一直堅定地追隨貝•布托直至其生命的最後一刻。吉拉尼甫一投身人民黨，就在是年舉行的國會議員競選中擊敗了時任旁遮普首席部長的謝裏夫。1990年，人民黨在大選中失利，吉拉尼却依然能在自己的選區內擊敗實力强大的競爭者。自加入人民黨以來，吉拉尼便一直爲布托家族牢牢地把守著穆爾坦這塊至關重要的陣地，在黨內的地位因而一路扶搖直上，幷在1993年貝•布托執政時期擔任國民議會議長，躋身巴基斯坦政壇頭麵人物的行列。隻是在1997年的國會大選中，人民黨在旁遮普全綫潰敗，被謝裏夫領導的穆斯林聯盟殺得片甲不留，一個席位都沒有得到，吉拉尼也沒能幸免，自1985年以來第一次丟掉了議員席位。

??1998年吉拉尼出任人民黨副主席，但他却在2001年被巴國家反貪部門指控在任職議長期間濫用職權，幷於同年2月被捕。起訴書指稱，吉拉尼在國民議會秘書處安插了600多名來自他所在選區的人員，每年造成國庫損失50多萬美元。法庭以“濫用職權”爲名判定吉拉尼有罪，吉拉尼從此身陷囹嶽。吉拉尼幷不是第一個因這一罪名入獄的巴基斯坦政治家，實際上，這一涵義有些模糊的罪名不過是巴基斯坦政治鬥爭中各方都會使用的一件武器。人民黨失去執政權後，作爲貝•布托的親信之一，吉拉尼自然難以幸免。入獄期間，有很多執政聯盟的說客到他的囚室進行“說服工作”，希望他能考慮政治前途，重回穆斯林聯盟的懷抱，但這些都沒有改變他支持巴人民黨和貝•布托的堅定立場。直到2006年10月，吉拉尼才重獲自由。

??各方妥協促成總理人選

??2008年2月18日，巴基斯坦舉行了國民議會和省級議會選舉。人民黨主打經濟牌，同時借貝•布托遇刺身亡祭出悲情牌，一舉成爲巴第一大政黨。吉拉尼也終於等來了政治生涯中又一個至關重要的機會，回到家鄉穆爾坦的吉拉尼再次爲人民黨出戰，一舉擊敗對手，重獲議員席位。

??但吉拉尼此刻與總理職位還有著很大距離∶一則頭頂還有兩位血統高貴的聯合主席、與貝•布托有著最親密關係的紮爾達裏父子，二則人民黨的副主席絕非僅吉拉尼一人，且多數來自布托的家鄉信德省。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略顯邊緣的人物，却最終成爲人民黨曆史上首位不姓布托、也不是信德人的總理。吉拉尼之所以能够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正是通過各方勢力的妥協達成的。

??選舉一結束，人民黨即著手醞釀總理人選。對巴人民黨來說，貝布托已經香消玉殞；巴憲法規定隻有議員才有資格出任總理，貝•布托的丈夫紮爾達裏因未能參加國民議會選舉，至少在議會補選前還無法成爲總理候選人；其19歲的兒子比拉瓦爾仍在讀書，暫時也難當大任。在這樣的背景下，貝•布托流亡國外期間主持人民黨事務的人民黨副主席法希姆與在自己的選區擊敗了親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領導人喬杜裏•舒賈特•侯賽因的莫克塔爾都一度成爲熱門的總理人選。但3月23日人民黨最終提出的總理人選，却是此前無人將總理職務與之聯係在一起的吉拉尼。莫克塔爾不是信德省人，黨內人脉上顯然無法與布托同鄉法西姆相提幷論。但忠心耿耿地爲布托家族照管了八年人民黨的法西姆也沒能獲得提名，一直隱身幕後的吉拉尼却走到了前台，出乎許多觀察家的意料。其實，這也正是各方勢力進行權衡的産物。

??首先，紮爾達裏對法西姆有所不滿。大選獲勝後，法西姆認爲自己爲人民黨立下大功，不待紮爾達裏表態，便公開表示自己有意競逐總理職務。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爲顯然引發了紮爾達裏的不滿。紮爾達裏需要的不是在功勞簿上位居前列的法西姆。讓這樣一位資源雄厚且漸顯獨立誌向的政治家出任總理，如何保證他大權在握後依舊對布托家族言聽計從？如何保證他在幾個月後願意將總理寶座拱手相讓——如果紮爾達裏自己仍對這一職務有意的話？正是這些不確定性，使得紮爾達裏放弃了布托的同鄉法西姆，選擇了一位來自旁遮普的“外人”吉拉尼。

??其次，法西姆也難以得到在前總理謝裏夫領導的國民議會第二大黨穆斯林聯盟(謝裏夫派)的認可。謝裏夫去年11月下旬回國後一直堅持要求穆沙拉夫下台，否則將在新的議會中對他進行彈劾。穆盟(謝裏夫派)支持當前的執政聯盟，但反對任何同前執政黨有關聯的總理人選。他們認爲，法西姆參與了在選舉前與政府的“政治妥協”，同穆沙拉夫關係不一般，難以滿足他們的要求。而吉拉尼在穆沙拉夫任內5年多的坐牢經曆恰好符合他們當前的需要。於是，吉拉尼在人民黨內推選的最後關頭脫穎而出。


??盡管吉拉尼爲此次人民黨收複失地所做的貢獻比較有限，遠不及法西姆，但他低調的行事作風得到了各派勢力的一致認可。人民黨內部人士和政治問題觀察人士評價吉拉尼時說，吉拉尼爲人溫和低調，忠於人民黨，善於維護黨內團結和穩定，各方對他都能接受，是一個不會引發“頭條新聞”的總理人選。

??形勢複雜麵臨多重挑戰

??巴基斯坦國民議會以264票讚成、42票反對高票通過了對吉拉尼的提名，其支持率甚至超過了當年的貝•布托。對於軍事政變近十年之後的第一個民選政府，巴基斯坦各界也充滿期待。但是，這幷不意味著吉拉尼的執政之路就會一帆風順。由於巴目前國內形勢仍複雜多變，各種矛盾交織密布，盤根錯節，未來吉拉尼政府將會受到極大的挑戰。

??首先，吉拉尼當選總理本身即是各派勢力妥協的産物，沒有紮爾達裏和謝裏夫的支持，總理吉拉尼寸步難行。吉拉尼上任伊始便提出要求聯合國重新調查貝•布托死因真相，要求被解職的大法官們複職。但這兩條政策沒有一條來自總理本人，而是分別出自紮爾達裏和謝裏夫。窺一斑而見全豹，恐怕未來吉拉尼所能做的也隻能是忠實執行紮爾達裏與謝裏夫的意誌，而且，這隻是吉拉尼能够擔任總理的根本條件，幷不是保證其完成任期的條件。有人懷疑，吉拉尼會不會成爲在位時間最短的人民黨總理。許多人認爲，紮爾達裏悄悄地排除了自己有朝一日擔任總理的障礙，他會參加5月份的議員補選從而自己直接掌握政權。巴基斯坦最高法院赦免了紮爾達裏的所有罪名，親人民黨的巴基斯坦媒體上還出現了主張新政府不設總理、各部部長直接向民主派政黨聯盟領袖報告之說，很難說不是爲紮爾達裏之後執掌大權造勢。

??可能的國內憲政危機也是新政府將麵臨的一個考驗。人民黨和穆盟(謝裏夫派)是政壇的老對手，執政理念有很大差異。如今，兩黨仍在一些問題上存在分歧。穆盟(謝裏夫派)强烈要求彈劾總統，恢複前首席大法官職務。而人民黨在對待穆沙拉夫的問題上表示，彈劾總統不是新議會迫在眉睫的任務。紮爾達裏本人也表示要同穆沙拉夫建立一種工作關係。3月24日，吉拉尼在當選總理之後，下令釋放去年11月穆沙拉夫總統宣布緊急狀態後軟禁的所有法官。此舉之後，前首席大法官喬杜裏複職隻是時間問題。有分析認爲，複職後喬杜裏有可能宣布去年總統選舉程序、實施緊急狀態 “不合法”，這將對穆沙拉夫的總統地位産生衝擊，有可能會引發新的動蕩。另外，新的民選政府如何處理軍隊在巴國內政治中享有的傳統地位也值得關注。

??嚴峻的反恐形勢也將成爲吉拉尼政府的一大難題。吉拉尼29日在巴國民議會通過對他的信任表决後公布了新政府的百天工作計劃，把打擊恐怖主義列爲重中之重。在過去一年中，巴基斯坦2007年發生自殺式襲擊50多起，有超過2000人死於各種恐怖襲擊。不少人將其歸咎於前政府追隨美國的反恐戰略，認爲新政府應當選擇更爲合適的反恐措施。吉拉尼與美國總統布什通電話時表示，將繼續忠於反恐戰爭；而謝裏夫當天則聲稱，不允許巴基斯坦成爲美國全球反恐戰爭的“屠場”，要撇開美國自己反恐。這種不和諧音出現在新政府成立之初恐怕未必是好事。

??在對外關係方麵，同印度的和平進程談判在中斷一年的時間後，仍是新政府需要馬上麵對的一個課題。紮爾達裏在巴人民黨選舉獲勝後表示，願意打擊恐怖主義勢力，繼續推動巴印和平進程，但雙方在克什米爾、發展經貿聯係方麵的認識仍存在差距。

??吉拉尼領導的聯合政府還將麵臨巴國內經濟發展的迫切問題。在當前全球經濟波動的大背景下，巴經濟近年來發展起伏不定，財政赤字逐漸擴大，國際貿易收支平衡向著不利方向發展，通貨膨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再加上近來局勢的持續動蕩，尤其是貝•布托遇刺後，大量外資撤離，外匯收入銳减，如何穩定和發展經濟，盡快兌現承諾，抑製通貨膨脹、平抑物價、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讓選民在短時間內感受到新政府帶來的好處，也是依靠經濟牌上台的新政府不容回避的挑戰。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08年6月號，總第126期）